横刻夜墨>修真>天地任逍遥 > 第 6 章(捉虫)
    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客人一一送走了。

    他家住一楼,送人送到门口,月如钩,钟情意披衣踩在门槛外,目送他们上车,回首看见江醒海还笑眯眯站在家里,和他一起扮演着送客主人的角色,没有和他们一起消失进夜幕,才品出一点真实感来。

    也飞快地起了起疑心。

    鲍冰去而复返,还帮江醒海拿来了留在车上的秋大衣,钟情意默然注意到江醒海原先做的是不过夜的打算,没带半件行李回家。

    多年不见、早已彻底不联络的故人突然出现,并且竟对你不怒不恨,关心如旧,爱火高烧更烈,这是影视作品里才会上演的情节,现实似大海捞针。现实中,只要在告别以后,此生此世还有区区一次偶遇的机会,双方都会感叹唏嘘,心头悲酸意志动摇后,最终依然选择客气地挥手永别,遑论江醒海是特地回家找他的,不早不晚,偏偏在这几天。

    这几天钟情意不走运,不敢不警惕提防。他倒不是怀疑江醒海,他一向不怀疑江醒海。

    江醒海变化不大。

    落在他眼中,无非就是面孔成熟了点,身体锻炼得更好了点,穿衣服的尺码大了点,神态容易暗藏感伤了许多,厨艺更棒了点,更注重自我开解了点。

    虽然又吃了不该吃的苦头,通身气质反而沉稳不少。沉稳又活泼,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不,还喜欢小花花袖套呢。

    秋风打了个旋儿,江醒海一眨眼睛,伸手轻轻地把他往家门内拉,钟情意顺着他的意思走进来,走回客厅。家里空荡荡了,饭菜余香渐散,只剩他们俩,四下一安静,江醒海一边调整调整袖套的高度准备收拾碗筷,一边状若平静从容地开口:“哥,我没杀人,我也不生你的气。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过,即使讲话再如何直白大胆,江醒海也丝毫没料到,话音初放,同一时间,站在他后面的钟情意就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仿佛还将他当个矮小孩似的;闻起来甜丝丝的水果洗发水味今夜暂换成了烟味汗味,往昔微哑的惬意的笑声今夜换成幽幽一声叹息,叹响砸得他心一痛,又不禁一动。

    钟情意这个人尽管盘正条顺,表面乱桃花不少,凭工作跟实力愣没怎么谈过恋爱,年少短暂几次也全是和女人恋爱——似乎是被他勾引弯的,否则当年绝不会明知性取向故意监护他——结果就是他已经长大了,钟情意却还认识不到这种抱法有多危险、有多不该对成年男人运用。

    从这角度,他低眼面对餐桌,看不见钟情意的脸,只感受得到钟情意不像安抚、直似依赖般温柔地缠在他背上,双手穿过他肋下围住他的身体,一只右掌心淡暖地贴在他上腹一侧,受着左手伤势的牵连,也不可用肉眼察觉却可凭接触感知地微微负痛颤抖。相当于在他身上隐约震荡不休,摩挲不断。

    “……”江醒海不再说话了,沉默地立即拧回身反拥抱住他,牢牢搂进怀里。钟情意只是肩膀披着外套,没系扣,被他急促一拥压平了肩衣缝隙间中空的冷风。

    还是心痛更多。

    对视一眼,两人各怀心思。

    晚饭前,趁着钟情意倦睡未醒,江醒海翻阅了他的病历,还反复追问过白峰叶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白峰叶不肯和盘托出,言语含糊,只说钟情意又参与了办案,又逞强了;但提及一片段八年前的往事,说:“难道你和老钟真的谈感情了?”

    江醒海当然回答:“只要他点头,我们马上在一起。”

    白峰叶便说:“我还以为他为了你胡说的。当年你出事那会,按规定那种情况我们铁定得避嫌不参与调查,他其实私下查了,具体掌握多少线索没告诉我,也没人传出来,只不过一直有人传他在领导办公室发飙说过:‘被害者朋友案发前清晨曾经听到被害者抱怨前男友又打骚扰电话、非要今天见见她,为什么不追查?江醒海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俩在谈恋爱,那个人不可能是江醒海。’你懂的,现在没人明着辞退同性恋了,他立功又多,但出完柜升职无疑泡汤了,监护你也从善意变成了把柄。去年我问他,他说这事不是空穴来风,还说‘反正一样是退休’。那一年咱可谁都预言不到后来受伤,本来上头挺想找机会提拔他的。”

    ?江醒海一时不知道是该全力心疼好,还是该吐槽白峰叶居然幻想钟情意会为他撒这种谎好。钟情意哪来的灵感?

    他略沉默。白峰叶见他表情一暗,才玩笑安慰他:“到底你哥魔高一丈,手段强悍,大前年升到市局副队长去了,伤退待遇很好……你小子真没杀人?”

    白峰叶一直不以情商处事,硬是没发现薛芙兰和商塔娜两人被他话里话外的信息量吓得宛如两只小鹌鹑,杏眼圆瞪,筷子已不太动了。

    而九年前,圣诞节,钟情意出勤也挂过一次彩,胃部中枪,人在大街雪地上就失去意识送医了。江醒海接着电话匆匆逃课跑到医院,不止被钟情意吓了一跳,也头一次被自己吓了一跳。

    第一眼看清钟情意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听懂了伤处伤况,心疼固然是心疼得要命,顿时江醒海额外产生了第二种狂怒的情绪。不止是由于保护欲了,而是占有欲。就前一天,前一夜,他还在与钟情意双双喝醉,走进同一间卧室,酒后乱性;虽然甚至不清楚钟情意是否断片,是否迷迷糊糊里不了解跟谁上了床,可是一想到钟情意身体上忽然被别人开了个洞,江醒海莫名其妙地嫉妒。

    直到如今江醒海也琢磨不准,那是哪里来的不该有的情绪。也许当年那一场亲睹凶手、濒死逃生的家案难免往他性格中暗种了几颗扭曲的种子,也许他太把钟情意当救命稻草、当得不知不觉诞生了过火的独占欲。总之钟情意住院期间,他尽可能日日夜夜地陪在钟情意身旁照顾,提心吊胆着他的健康大事,恼怒心疼着他的遇险,断断续续地,那第二种怒气却总会窜一窜冒一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