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直到将近深夜才回去，霍轶鬼鬼祟祟拿着手机躲去卫生间，不知在和什么人打电话，柏亚宁有些累了，瘫靠在床边，他想起今天还没有看过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一个号码打来的。
是沈玉珍。
柏亚宁眼皮一跳，心底蓦地涌出千万种情绪，又齐刷刷汇聚成一股，涌到喉间，不好的感觉太过强烈，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连续按了几下才按到沈玉珍的号码，等了两秒，电话接通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霍轶和另一端那人的聊天，他对那头的人说了声不好意思，一手捂着手机，开了门。
门口柏亚宁的眼神破了一个洞，落不到实处，荒莽的，无助的。
“老婆，怎么了？”霍轶意识到不对，收敛了脸上下意识露出的笑，快速结束了手机上的通话，上前握住柏亚宁的手。
【我要回去，你先送我回去。】
柏小宝被送进了急救室。沈玉珍在电话里哭的六神无主，哽咽许久，柏亚宁紧紧捏着手机，耳边不断萦绕的是沈玉珍在电话里那如同冤魂一般的语气，“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接？”
其实，接了电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柏亚宁知道，沈玉珍害怕，柏小宝在抢救室生死未卜，她一个人待在手术室门外，即使自己并不是她想见的人，此刻她能想到的，还活着的人，只有他了。
墨一样浓重的夜色吞噬着这辆快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车子。柏亚宁垂眸发呆，即使看不见他眼里的神情，霍轶也能猜到他此刻心中有多焦急。
“老婆，你别太担心，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他将一只手覆盖在柏亚宁的手上，用力握紧，紧到柏亚宁无法忽视，紧到他终于从梦魇中抽离出来，抬头朝手的主人看了一眼。
霍轶微微扭头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又重新看向前方。车子穿过盘山公路一路往下，窗外掠过无数棵树，终于，车子缓缓在熟悉的医院门口停下。
“老婆，到了。”
在霍轶出声提醒后柏亚宁才开门下车，他急匆匆朝前跑，没发现霍轶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他状态不太好，霍轶不放心，想等确认没事了再回车上等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走廊上的消毒水气息很重，熏得人鼻尖发酸，柏亚宁寻找着沈玉珍的身影，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她。
对面的手术室灯还亮着，照的人心里发慌。
柏亚宁朝着蹲在地上的女人走去。听到脚步声，沈玉珍低垂的脑袋先是动了动，直到看见面前的鞋，她才缓缓把头抬起来。
哭肿的眼睛里都是血丝。这张疲惫苍老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着柏亚宁，神情有两三秒的恍惚。她像是突然记起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似的，猛的站起来，朝着柏亚宁冲过去，紧紧抓着他的手，嘴里念叨的是和电话里一模一样的话，但更刺耳，“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的声音沙哑，颤抖的，带着些许慌乱的癫狂，落在柏亚宁耳朵里，像是鞭子挥动着打在身上。
她的指甲死死掐进柏亚宁手心的肉里，步步紧逼，柏亚宁俯视她充满恨意的眼睛，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渺小，仿佛快要被沈玉珍的眼神踩在脚下。
柏亚宁盯着她眼角滚下的两行崭新的热泪，他无法动弹，他看着沈玉珍颤抖的嘴再度动了起来，这次说的不是刚才那样的话，他只听她哽咽，“你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啊？”
沈玉珍紧紧拽着他胸口的衣服，一手疯狂捶打地着他，他站在那里，任由她打，身体晃动起来，但他觉得麻木，从头到脚，像水泥浇筑了他整个身体，他被定在沈玉珍面前。
见他没有反应，沈玉珍还要有所动作，但她挥手落下那一刻，有人挡在了柏亚宁面前，巴掌落在了那人后背。
“阿姨，您别怪他，是我硬要带他出去的，您要怪就怪我吧，”霍轶看着眼前的女人，并不明白沈玉珍口中那完全矛盾的两句话，他只以为对方怪责柏亚宁错过了电话才会如此，尽管这样的反应并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