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暮和季晨简单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生活在特区什么都是中央系统调度，连灯光都得在每天同一时间精准控制到秒模拟天黑以免引起某些脆弱的哨兵光敏反应，江未暮虽然在全息影像中见过日落，却从未真正地感受过太阳落下山那一刻铺洒向世界的金箔。
季印书仍旧没有要回家的迹象，季晨发了消息过去，老人家也只是说出门钓鱼去了，晚上会回来吃宵夜，叫他好好待着江未暮。
江未暮吃饱了看着逐渐柔和的日光昏昏欲睡，季晨已经抄着鱼竿和水桶塞他手里，把还迷瞪着的向导给拽上湖边锚着的小船。
小船和江未暮在课本上画的那种不太一样，一叶扁舟上还加了层拱形的篷子遮风挡雨，往船舱里进里面居然是个简易的小屋，江未暮甚至看到了一张铺着花床单的单人床和一口小锅。
“乌篷船，我分化之后爷爷送我的礼物，刚分化那两年为了防止精神紊乱不能吃安抚素，敏感得连静音室都觉得烦躁，我爷爷就让我去湖中央听水声雨声。”
江未暮了然。哨兵的分化确实比向导要麻烦太多，相较于向导们分化后学会如何收敛自己的精神力量，哨兵更多的是要适应过多信息量在同一时间涌入大脑的痛苦，过分敏感的触觉，连植物生长都能听见，一睁开眼甚至能看到衣服纤维上的细小灰尘，他们更像是一个随时在爆炸的定时炸弹，事无巨细反射外界一切信息，然后连带着自己也给炸成灰烬。
静音室的循环水流也是模拟自然界中最能够让人放松的声音，比起呆在一间无聊的房子里，季晨小时候能去湖上听雨自然要比特区的小孩更舒坦，也难怪他的图景能细节到那种地步却完全不觉得压抑。
送给小孩子的船对于长大后的季晨来说也绰绰有余，老爷子送的是条三名瓦，中间的木窗支起来能一眼望出去波光粼粼的睡眠，对于彼时十四五岁的季晨来说确实是一方不可多得的静谧天地。但是此刻挤两个成年人就有些摩肩接踵了，季晨在船头捣鼓鱼饲料的时候江未暮可以坐在船尾吹风，两个人一起呆在小小的船舱简直就是前胸贴后背，季晨又是个子高的，低头弯腰就难免看不着前面，江未暮也不低，直起身来差半个头就要到顶，两个人来来回回江未暮三番五次不得不直接从床上翻过去，把季晨床上叠得一丝不苟的小豆腐块弄得皱巴巴一团乱。第三次踩到季晨的脚后江未暮放弃了，直接四仰八叉往小床上一躺，踢腾着被子一头蒙住脑袋——江未暮这才发现季晨把被子反过来叠了，外面单色的是里子，他抬起手和腿像帐篷一样把被子撑开，就看到面子上画着两只米老鼠和唐老鸭，感情季晨小时候的被子一直没换。
发现了哨兵的秘密江未暮笑得前仰后合，没一会儿就看到季晨在船舱口死亡凝视着他和被他翻过来了的可爱被套，一副委屈表情跟被人欺负了似的。
“那是我爷爷非给我买的。”季晨这句解释还不如说上面的米老鼠是外星人画上去的，江未暮想了想季印书那样的将军去给小孙子买卡通床单就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逼得季晨气急败坏就要钻进船舱爬上床抢他手里的被子，江未暮一个灵活躲避又将被子盖在头上，故意耀武扬威地看他。
“乖宝宝乖宝宝，我小时候盖死亡芭比粉的HALLOKITTY，不丢人，不丢人。”
季晨急了，在向导假意安慰实则嘲笑下更加羞耻心爆棚，偏偏江未暮一个劲往角落里缩，不好把人揪出来，他一扑过去船就跟着晃，折腾两下在水面荡起来幅度差点没给小船弄翻，搞得季晨站在和江未暮的对角只能看着向导拿着被子狐假虎威。
季晨深呼吸几下，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按理来说他平日不会这样容易产生情绪波动，然而这条船就像打开他内心世界的钥匙，小时候他不开心了又或者敏感期的时候都是在这条船上度过的，和着水浪与风声钻进被子里窝着。连季印书都鲜少来到这条小船上，此刻江未暮的闯入让他颇为无所适从，更多的却只是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的羞恼。十六岁那年季晨第一次领到塔发放的安抚素，他在这条小船上第一次嗅到江未暮的气味，将模拟着向导频率的精神气息纳入自己的图景里，可以说这是江未暮最早踏足季晨人生的地方，或许向导本人一直将这场婚约看成塔死板又烦人的包办婚姻，季晨却早在这条小船上不知道对着向导发情过多少次，又凭借着那样小一管透明试剂中的精神被牵引着从结合热的混沌中走出来。
“你再笑，我就发情了。”
季晨语出惊人的功力丝毫不减，江未暮的笑声像被人突然遏住了咽喉一般戛然而止，向导目瞪口呆地看着哨兵郑重其事地满口胡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开玩笑。趁着江未暮愣神的功夫，季晨一把扯过被子将人一同从角落拽了出来，船很明显地晃动两下，江未暮没站稳本能地往哨兵怀里铺，天旋地转过后他已经被季晨压在身下了。
支起的瓦窗外还透着金黄的光晕，减弱的阳光透过模糊的毛玻璃打在哨兵的眼睛上，灰蓝的色调如同这座祥和宁静的小村庄，江未暮全然不觉得威胁，一切都美好得让他觉得像是在梦里。于是他从善如流搂上哨兵的脖颈，抬头在人鼻尖亲了一下。
“哪有人用这个作威胁的，有这好事我当然是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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