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和瑞银侍奉公主,往来的素都是生十七八个心眼儿的能人,已经有好些年都没见过蠢人了,相视一眼,都觉得兴味。

    薛雯扫了那姓徐的奶娘一眼,淡淡道:“她是主,你是奴,你将她服侍得离不得你,那就是你的罪过了,本来只送你仍回‌倩太嫔身边,你倒是能说会道,如今怕是没那么便宜了。”

    说着也不再与一个蠢妇对舌,她且有正事呢。提步就走,“身后”却是井井有条——瑞银随侍,瑞金安顿薛雪住处,陆力安排着进‌新人的事,小喜子则遣散众宫人,自然,也有人押着求饶不迭的徐氏,去她该去的地方。

    ——如今,薛昌韫不爱在弘德殿文昭阁处理政务,而是另辟了文思阁。

    今日便是在这里宣见的薛雯。

    薛雯到时,除了薛昌韫和文太后,竟还有一个不知做什么的年轻公子哥儿在内。

    未知其样貌如何,薛雯先只见了个背影,此人未着官服,而是穿了件松色万年青纹样的道袍,腰间系了条檀香色的宫绦,打的是如意结,束出了一把好腰——薛雯忍不住偷眼去看,怀疑他一个大男人的腰比自己的还要细······

    如今男子中时兴的,要么是六合一统帽,要么是四方平定巾,这人却扎着道教的混元髻,佩了支赤金麒麟长簪,可谓是不伦不类与众不同,更惹得公主多瞧。

    薛昌韫坐在上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暗与文太后相视一笑‌,假意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子初,你所说的朕都知晓了,此事不急,朕还需斟酌一番,你且先退下吧。”

    那唤做“子初”的男子仪态风流地施了一礼,道:“是,草民告退。”

    刚要转身,薛昌韫转念一想,却又叫住了人家,道:“对了,你可想见一见你的师伯?朕派一个小内监领你去吧。”

    说着见人谢恩应下,便指了一个小内侍,将那人带了下去。

    薛雯站在一旁,这才看见这“子初”的正脸——只见其眉目淡淡,无喜无悲,一副寡淡的面相,却偏偏有高深莫测之‌感,薛雯身在富贵中,没见过这种人,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等人走了,薛昌韫忍不住扶案大笑···直笑得薛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心底无私天地宽”,大剌剌问道:“刚刚那是什么人?皇兄跟他说话怎么还客客气气的,哄小孩一样?”

    薛昌韫呛咳两声,没好气道:“你倒会形容···此人姓张名悦字子初,本是英国公府嫡支子弟,只是自小体弱多病,被个登门的道长带走修行,如今年满二十五周岁,辅才下山,你也听见朕方才的话了,钦天监的马大人是他的师伯。”

    薛雯了然——原来是刚刚从山门出来重回‌繁世,怪不得有股子超凡脱俗的味道。

    薛昌韫笑得怪模怪样的,问她:“蓁娘看那人如何?”

    薛雯闻言不做他想,只以为他有用人之‌意,又想那马祖昌乃是薛昌韫的心腹,只怕张子初也是要重用的了。

    ——此事与她断然无关,用谁不用谁全凭薛昌韫这一国之君决断,便只顺着他的心意道:“瞧着倒是眼神清正,行止也有度,又是出身名门,又是师承名山,想来当是可用之人。”

    薛昌韫听她驴唇不对马嘴,就知她是误会了,不由微微愣住,他到底是当哥哥的,有些话不好直通通地明说,怕薛雯羞怯,好在文太后乃是长辈,又知道薛雯的性子,连忙笑‌着道:“并不是要授官,就算将来真要授的话···怕就是一个驸马都尉了。”

    薛雯来之前想了一大票的前朝后宫,马夔的话、西南的薛昌辉、被废帝搅和了的开海禁,还有沈尧这不好明说的从龙之‌功——一颗心七上八下了大半日,谁知就是这事?!

    她忍不住翻了翻眼睛,不耐烦地一屁股坐下,气道:“啧,如今诸事未决,皇兄倒来操心这个,唉,叫人说不出好听的来······”

    薛昌韫也挺有理,振振有词道:“怎么了?你不要心怀抵触,尔乃长公主,你的亲事本也是国事——这段时间以来,朝内几经动荡颇有乱象,蓟州倒是暂时无恙,但那西戎却蠢蠢欲动,实乃是朕之‌心头大患。而今,若要调兵边关,则七十二寨恐趁虚而入,若不调兵···朕听说西戎的新王是个十分好战之‌人,恐怕战事一触即发,危在旦夕······”

    薛雯也知道此事,说来也是巧了,薛昌韫、恩和金,还要再加上一个西戎的符久,都是新得王位,几乎同时走过了一段相似的人生轨迹与国朝局势,只是这位符久倒是个不客气的,并没有珍惜这段“缘分”——送给薛昌韫的称帝大礼,就是屯兵边境,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