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前方大街上围聚着一群人,闹闹泱泱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抬头看到前面正是刑部衙门口,我一时好奇,便也挤进人堆里看热闹。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里面围着的人竟是体态丰圆的刘倾雪和她爹刘御史。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扶住刘倾雪,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路边轿子挪去,可是刘倾雪却死死抱住衙门口边上石狮子的一条腿不放,脸上的神情无比坚定:“大人!您就让民妇进去看一眼吧!那里面有我的夫君、我的公婆和太奶,他们都是被冤枉的,大人您开恩呀!”

    刘御史脸色黑得像锅底,用力把刘倾雪的手一寸寸掰开,连声催促着两个小丫鬟快点把她带回去。

    “放开!你们放开我!”雪白的脸庞因激动而发红,刘倾雪猛地推开一个小丫鬟,抬腿又往衙门口跑去,一手护住腹部,艰难地弯下腿跪在地上,“柳大人!民妇求您了!让我进去吧!”

    “哎哎……宋夫人快快请起!”刑部尚书柳世元连忙上前虚扶一把,有些歉意地说道,“宋夫人就不要再为难本官了,这宋初伦等人都是皇上钦点的罪犯,没有皇上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见。不是本官不想让你进,只是放你进去了,违抗圣命,任凭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呀!哎……刘大人……你看看,这可怎生是好?”

    刘御史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看着刘倾雪又生气又心疼,怒声骂道:“真是孽障!老夫的脸都叫你们丢尽了!还不快跟我回去?!”

    “父亲。”刘倾雪依旧跪在那里,抬头直直看着刘御史,“女儿从小就受您的教导,为人要忠孝仁义,谦恭勇敏,虽女子亦不可违。如今,女儿的夫君和公婆,还有八十多岁的太奶都在这大牢里受苦,倾雪作为宋家的媳妇,又怎能独善其身,弃他们于不顾?!”

    “你……”刘御史嘴角剧烈抖动着,颤着手指着刘倾雪,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亲,女儿不孝,叫您担心了。”刘倾雪微微低下头,行了个礼,眼底摇晃着晶莹的泪光,却紧抿着嘴角不肯让泪水掉下来,“您回去吧,倾雪已经下定决心,此门一日不开,倾雪就在这里跪一日,十日不开,倾雪就跪十日!我不相信,这青天之下没有王法,无辜之人却要枉死!”

    “倾雪!”刘御史低低地怒吼一声,按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和过来,脸上却已是老泪纵横。弯下腰,他轻轻握住刘倾雪的肩膀,哀求道,“倾雪……跟父亲回去吧,别再胡闹了!你不管爹和你娘了吗?还有你弟弟……这事你管不了,咱们刘家管不了呀!倾雪,好女儿,听话,跟父亲回去吧……”

    刘倾雪眼眶红红的,嘴唇已经咬出血色,却还是满含愧疚地看着刘御史,慢慢摇了摇头。

    刘御史眉头颤了一下,眼睛里期待的神采顿时被浇灭如死灰,苍老的白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着,看着令人心酸。呆滞半晌,他抬起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朝柳世元说道:“柳大人,老夫惭愧!看着老夫的一点薄面,今天就让小女进去看一眼吧……皇上那里自有老夫去请罪,一定不会拖累柳大人。你看小女身怀六甲,只怕受不住这样跪呀,柳大人,你就帮老夫一次吧……”

    “进去吧!进去吧!”

    “就是!杀人犯还能面亲呢,哪有不让人探监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大小姐善良宽仁,整个帝都谁不知道?凭什么把人家相公一家说抓就抓起来?你们这些当官的倒是说说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了?”

    ……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们激动起来,纷纷慷慨陈词,为刘倾雪鸣不平。柳世元一看情况不好,连忙挥手叫来侍卫,阻拦住那些起哄的百姓。抬袖擦擦额头的汗水,他尴尬地叹息一声,看着刘御史有些为难:“刘大人,不是本官不肯帮忙,只是这牢房的守卫都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没有手谕,进也是白进呀……”

    “柳大人。”刘倾雪跪行几步,红着眼睛恳切地说道,“民妇不求探望得还,只求和夫家一起领罪!民妇也是宋家一份子,理当和他们一起抓起来,如果他们都死了,民妇也绝不肯独活!还望柳大人成全!”

    “倾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刘御史顿时着急起来,拍着大腿气得急喘,苍老的身躯颤巍巍的,弯成一棵干枯的歪脖子树,哪还有一丝雄辩朝臣敢违圣颜的勇武之姿?此时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努力想保下不听话的女儿的一个老父亲而已。

    我默默站在人群里,对刘倾雪无比的敬佩和感动,没想到她竟会对宋初伦一家如此尽心尽责,毫不厌弃。人常说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背运的时候,没有人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更不用提什么两肋插刀雪中送炭。可是刘倾雪或许并不能帮到宋家什么,但她愿意陪着他们共患难,这种侠士一般的忠勇和义气,当真令人感佩动容。

    就在众人吵嚷不休的时候,一队骑兵匆匆往这边行来,那坚硬的马蹄声踏响在青灰的石板路上,顿时就让嘈杂的众人安静下来,气氛陡然有些冷峻。当先一人黑衣黑马,面容冷肃,他勒紧缰绳腾身下马,缓步往衙门口石阶前走去,步履间沉稳从容,十分有气势,是赫连钰。

    “王爷,您终于来了!”柳世元一看到赫连钰,顿时喜出望外地迎上去,连忙打拱作揖,“下官遇上难题,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得已才请动王爷您过来,真是……”

    “行了。”赫连钰淡淡点了下头,看着台阶旁边的刘倾雪和刘御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世元连忙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赫连钰脸色,退守到一边不敢再多言。刘御史脸色有些尴尬,连忙整理衣冠,走上前去给赫连钰行礼。赫连钰看着他询问了几句,刘御史一一对答,直言女儿不孝,正在发浑,他马上就把女儿领回家去,不在这大街上丢人现眼,免得王爷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