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雪,雪中花,夕光残照里的梅花迎风吐蕊,卓然怒放着不屈的执着,傲骨铮铮。我趴在窗台上望着梅花出神,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一个下午。

    人常说,忙碌的时候恨不能长出三手五脚,怎么算都觉得时间不够用;而闲暇的时候恰相反,时间爬的就像那墙上的蜗牛,出门遛上好大一圈回来,它还爬不上一丈高。可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我整日里无所事事,还觉得时间它过得飞快呢?睡一觉就天亮了,发个呆就天黑了,青葱的光阴消逝如水,这般匆匆。

    扪心自问,我整天都干了些什么?

    回答是,年华渐弛,光阴虚度。

    午间歇晌的时候,我在饭余又吃了二两水晶牛肉干和半品梨花冻,腹中饱满之余,暮然间发现,我过完年已经十八岁了。以这般高龄,至今家未成,业未立,一时间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辗转反侧思虑不清,我便蒙被转身,又睡了。

    想想这十八岁的年纪,我爹他如此年岁时已经高中金榜入朝为官,赫连钰已经袭爵多年手掌枢密院,三师兄早已凭一柄雪影剑名动天下,甚至原先在明月楼里看管车马的小虎,如今也已经当上骑兵营的副队,威风八面。

    如果我是个平常的姑娘,那我应该精于女红刺绣,长擅柴米油盐,识得三五个字,背得七出八德。寻一个老实汉子,生几个虎头娃娃,温婉贤惠,相夫教子。

    如果我是名门望族的小姐,那我应该品貌端庄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出则知书达理,入则恭敬仁孝,成为青年才俊倾慕的对象,千金小姐效仿的典范。

    然而我是谁呢?装傻充愣,油滑市侩,痴痴莽莽长到十八岁,终究一无所成,一无所有。

    曾经我把为爹娘报仇作为奋斗的目标,为此我学刀学剑学一切可以杀人的方法。可如今李言默就在眼前,我却杀不了他。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样严重的后果我承担不了。

    报不了仇。我人生中第一次想到,除了报仇我还能做些什么?在这庸庸碌碌的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目标,为家人为朋友为自己。可是我没有。似乎我只是那么无所事事地活着,一日又一日。毫无意义。

    这里是励园后院西边的厢房,原本我住的东厢起火了,还未修缮完毕,于是便暂住在这里。赫连钰将我囚在这里,已经六天了。院前院后屋顶门廊,守满暗卫,赫连钰下了命令,不许我迈出房门一步。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因为我并不想出去,也懒得出去。

    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以后,我就再未见过赫连钰。偶尔林伯会过来看我,和我聊聊天说说话,告诉我最近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林伯说王爷他最近很忙,所以没来看我,可我并不想听,于是岔开话头。林伯每每都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了几次他不肯说,我也懒得再问,管不了那么多。

    天边的夕阳越陷越深,渐渐掉下西墙,消失不见了。我打个呵欠站起身,慢慢揉着枕的发酸的手臂,只听外面一阵锁簧转动的声音,门开了。

    杨盛一身黑衣走进来,拱手行礼道:“小姐,王爷回来了,请你去花厅一起用晚膳。”

    我垂下眼帘思量一阵子,这才转过身点点头,让他去门外等候,我要换件衣服。

    紧步走到里间,我随便扯件夹袍换上,然后从一件棉袍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把颜色各异的珠子,捡出一粒丹红颜色的吞下腹中。这些彩色药丸是荀叔给我的宝贝,每种都有不同的功效,奇妙无比。这种丹红的药丸叫迷魂珠,能使人脉象紊乱高烧不止,性状像感染了急性风寒一样昏迷不醒,但实际却意识清醒没什么不适。这种药最适用于探听消息,我倒想看看赫连钰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一边理着衣襟一边走出房门,杨盛朝我点了点头,当先走在前面朝花厅方向去。

    一路转过曲折的回廊,远远看到花厅那边已经点起灯火,一盏盏琉璃灯璀璨耀眼,晃得人眼花。两个小丫鬟打门,我移步走进去,杨盛留在外面。

    长长的桌子上已经摆满很多精致的菜肴,很多都是我喜欢的。见我进来,赫连钰拉开身边的椅子,笑着招呼道:“颜儿饿了吧,过来坐。”

    那么温暖的笑容,那么亲切的话语,就好像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隔阂一般热络。或者说,就像从前一样。可他伤了我的心,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像从前一样?

    顺从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我一时间默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赫连钰见我没有回话,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打量我的脸,一边说道:“几日不见,颜儿有些消减了,要多吃一些。”

    “是,王爷。”我敛眉低首坐在那里,有些赌气地回答道,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

    赫连钰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顿,有茶水洒落出来,然后他又将茶杯倒满,搁在我手边。我拿起筷子默默吃饭,他也不再言语,只是不时夹起一些我喜欢的菜放到我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