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玄幻>武魂谭 > 第二卷 天下熙熙攘攘 第六十六章 一切如布排的道路
    跟随印象的指引,我依次踏入这些壁画中,了解了我曾是一个或者说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来到最后一块壁画前时,我已经濒临崩溃了。原来这就是廉颇让我看得答案,原来这才是自欺欺人的含义。

    “我与林婕,谈过恋爱?”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实来说却是如此,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记忆,既然以我最无法接受的图景呈现出来,那一定就是真实。人们常说十六岁为花季,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最美好么?我遗漏了太多的东西,故而十七岁的雨季到来时,我的花朵已经残破不堪,缺少的花瓣就是我狠心撕下的记忆。

    从这儿往前的三块画壁,大致讲了一个语思不堪其扰,把那些词那些文章都拿给林婕看,将她介绍给我,而后不知怎么就促成所谓一段“姻缘”。那时的少年们对这类事是极为认真的,虽大多不懂何为真正的爱情——如我郭迁至今都不明白——总也在学生的圈子里,有了所谓的名分。可是我表现得并不好,对姑娘总是一种不太感冒的态度,只当是朋友乃至很一般的朋友对待。你敢相信,我与她在一起,八成是为了能接近语思么?确是这样的,因为这层间接的关系,我能同她走得更近,站在一起时也不再有那种刻意营造的生疏。语思畏我而无法,也许推出林婕,只是一个护身符或者挡箭牌;她没有料到,我郭迁是如此的下作,竟利用林婕以之为道具!也难怪赵煜对我的态度是如此的不屑:

    烂人与烂事。

    我占了。

    林天首次出现的夜晚,林婕拦住我,如坠梦海唱完我所有的词,她告诉我她的心意,甚至提醒我,这些都是语思拿给她看的,同样表述了语思的心意。那时候,我已经是林婕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现在的我,无法接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但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我做的出来的。

    自欺欺人,我太熟悉。掩耳盗铃,我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从一开始,我便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以力量与才情倾轧旁人,显示自己的价值,牟取私利,还总把关二爷拿出来标榜自己?我配么?郭迁你自己说说,你配么?忠孝仁义,首当其冲的就是忠字,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忠诚,你讲什么大义!狗屁!

    “骂自己是无用的。许多人都会在犯下过错后痛骂自己,数落自己不能称之为人的行为。”帝王影笑,指着最后一面通体漆黑如泼墨于上的墙壁道,“骂自己,正因为过去已经无法弥补,知道骂也无用,骂一骂反倒安心。”

    “语思,我能把你当成真正的语思说几句话么?”我的心快炸了,仿佛才从那二丈多高的火炉里捧出来似的。

    “可以,但多说无益。我只借用了狄语思的形态,本质上还是你自己。”她闭着眼睛摇头,“把我当成语思,说说心里的话,谢谢罪过么?郭迁,你还是在自欺欺人。明知不是,又何必自作多情。你要是真的悔改了,就替她夺回大东,进京封赏时自可见到她,亲口对她说。”

    “对,对,对。”我连叫三声,立刻窜到那面壁前,一头撞在当中,破血的一瞬即化活了图案,便允许我钻入。完踏进去之前,语思的幻影又开口:“这算是初步明白了吧。自己想一头撞进去,就知道一定能成,没有假惺惺地问我怎么做。”

    “不,我还是在自欺欺人。”我的整个身子都将进入那画里,“你说得还是我的想法。我自己又标榜自己没有自欺欺人了,不正也是自欺欺人的表现么。”

    混沌过后,我就与大金銮殿这边断了实在的联系,画面由一片漆黑展开,必将以一片漆黑终结。我猜这边可能正落着雨,淅淅沥沥的,我不是站在自家的窗台,就是待在一中的教室。霸道如我,自然总坐后排靠窗的位置。

    轰——

    一道青光闪过,雷霆万钧,撕裂天空。教室里自习的同学们发出阵阵的惊呼,惊恐地扭头望向窗外的天空。那是北,我记得很清楚,在这儿可以望见自家的小区。

    “郭迁,你也被吓着了?”同桌张腾云一向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少白头,鬓角斑白且夹有几根特长的白发,我们习惯叫他过儿。

    “腾云?”我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反倒吓得这位老同桌不轻。他本来对这惊天的霹雳不感冒,却为我的反常而惊心。总是一口一个杨小过的我竟一本正经地叫他腾云。

    “吓傻了,迁哥?”腾云低下头继续写试卷。我颤抖地放下手中的中性笔,扶着桌子不停地抖。这次穿越与前面几回都不同,我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回到了这一刻重新经历这个故事。这一壁如泼墨,说明对这一段记忆我连一点儿的情节都想不起来。惶惑,我知道我马上就得面对比前面更难面对的东西。

    张腾云的笔、尹逍遥的笔、李浩的笔······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曾经欧阳修写过一句诗叫“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当时考生们细支软毛笔,该没有如今合金笔尖的气势。杀声一片,各人都在发狠地学习,我特么的一天到晚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很快就融入了这种氛围,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看看手中的卷子,还是物理模拟题。老郭,老郭是我的物理老师。

    时间过得飞快,才解决了三道中档的题目,即花去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教室里的日光灯不错,可还是耐不住这试卷上密匝匝的题目与繁复的图像。抽象的物理过程被我简化了无数次,提炼成一个个精巧的模型,在草稿纸上推演了计算了许多回,并排写着好几相互矛盾的答案。这是常态,我很喜欢上学时候,解出一道难题的轻松与纯粹的快乐。我会被它们一次次地打倒,但最终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出规律,从容地击败它们,按老郭的方法一杀就是一大片。纵这试题有一千万般变化,也不能避开我们的题海战术,心力交付出去,必能得到回报。

    “迁哥,看后门。”

    张腾云拿笔捅了捅我,立即有一种默契上来,比窗外那雷霆更迅猛地击中了我。我的脊梁,一节节地响。

    后门一直是学校中最神奇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瞧见各种各样的学生,已经处于不同地位的成人。班主任你可以熟视无睹,年纪领导与校长也少见多怪,同学们喜欢看得是男女同学谈恋爱,小情人隅隅私语。不管到哪都是一样。我由着张腾云的提醒转过身子,便见到我班的后门处探着一个纤细的影子。她早已不上学,头发披散着搭在肩上,抹了一点儿口红,一点儿都不像我们这些中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