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被苏燮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噎得忘记了呼吸。
很久以后他才白着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蹲下来去扶苏燮。
苏燮打定主意不起，使了些力气坠在地上，武帝竟也掰不动他，只得放弃，不过听着呼吸想是气得不轻。
武帝抬手撕下脸上“陈三兔”的“面皮”，坐回床沿上捂着心口平复呼吸。
空气沉默了许久，他才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音色问：“我学了很久的口技……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苏燮趴伏着回：“回陛下，刚成亲，三兔不好意思自称‘为夫’的。”语气淡淡，甚是疏离。
“叫我平渡吧。经历了这么多事，你知道我对你的情分，又何必装得这么生疏来气我。”
苏燮情不自禁地“呵”了一声，直起身子，只是眼睛低垂着，并不看上首的武帝，秉持着标准的见君礼，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是标准的大逆不道。
“我没装。我们之间——”他忽而抬头直视武帝，“能有什么情分。”
苏燮的眼被遮了，武帝却感觉好似被蜜蜂蛰了一般难受。
他几乎能肯定，那片红绸之下，此刻一定是淡漠鄙夷的眼神。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感受么。
殷红从嘴角溢出，他知苏燮看不清，便低了头默默擦去。
“骨碎……的确很疼……对不起……”
苏燮明白武帝在说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曾经的情话，没想到一语成谶，骨碎心碎，该疼的不该疼的，都疼了。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也要不起您的对不起。我说了，我只要陈三兔活。我知道，我嫁了他，于您而言是挑衅，您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只要饶过他。”
“你！”帝王只怒了片刻就无力地泄了气，他像哄小孩那样，执意要一个答案，“苏燮，苏重九……”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敢问出口，“如果我和陈三兔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苏燮知道武帝想听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说。慎刑司里的日日夜夜，被瞒在鼓里内心受折磨的时时刻刻，还有此时因为撑久了止不住颤抖的右手，都在阻止他去讨好。
如从前一样卑微讨好求来的命便能长久吗？伴君如伴虎，他忽然不想赌。
“陛下不是小孩子了，应知这问题毫无意义。若陛下一定要三兔的命来平息怒气，那么愿陛下长命百岁，我与三兔共赴黄泉。”
“……”武帝知道苏燮有气，但没料到他如此决绝。如果苏燮能看到，也许就能发现武帝惨白到神似白无常的脸色。兴许他会改变主意服个软。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因果循环，为了武帝伤的这双眼，最后还是报复到了武帝自己身上。
“罢了……”武帝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你不是要陈三兔活命吗，陪我七日便好。”
“七日，太久了。”苏燮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还是同他一起死吧。”
他说得轻松雀跃，好像已被死亡曼妙的身姿吸引。他曾无数次想过自我放弃，却都没有这一次说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