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我是奉命而来,不,我对夺走你的领地不感兴趣!”有着一头华丽到过分的金红色卷发的青年将领不耐烦挥着手里的半根烤肋排,“别搞得好像我很乐意来似的。”

    “大人,您说话可不能这么见外,现在您可是贝济耶的共主……”前古尔根侯爵夫人圆滑地从中调停。这位风韵犹存的寡妇是上一位泰纳曼伯爵的长女,由于没留下子嗣在夫家不受公婆待见,现在回到了老家贝济耶靠附庸兄弟过生活。远嫁过外省的她见过的世面比自家兄弟多得多,做人也圆滑不少。现在她吃穿用度都需要仰赖娘家,可不想看到傻兄弟同当下炙手可热的帝国第一骑士见面就闹个大红脸。

    可她的兄弟托马斯.泰纳曼伯爵却表现得咄咄逼人。尽管确实是他压不住封地内的民乱向皇帝求了救兵,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帝都派来负责平叛的将领竟会是讨厌的西里尔.阿珀斯特尔。这位复辟圣骑虽然被尊为帝国第一骑士,却鲜少被派上战场,与同期并立的另一位被罗马教廷捧上位的圣骑士相比何止天差地远。

    要是这位西里尔骑士不来索取他祖上留下又在圣骑空位期被转封给了泰纳曼家的土地,小托马斯伯爵还不至于那么烦他。根据皇帝四年前颁布的推恩敕令,恢复了圣骑士职阶的阿珀斯特尔家可以享受他们已经被转封的领土上1/3的岁入,时人戏称三一圣骑税。这令鹊巢鸠占的新领主们很难不对这位从天而降的讨债鬼恨之入骨。

    泰纳曼家族树大根深家业不小,原本区区一个贝济耶的岁入也不是说差不起,在老托马斯.泰纳曼还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为了这点钱就跟阿珀斯特尔闹到乌鸡白眼。可小托马斯伯爵并没有继承其父遗风,他是个形容猥琐的吝啬鬼,深信自家的土地来路正当天经地义,现在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个假到一眼真的圣骑士突然就要来他的领地里抽三一分成,世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如果小皇帝觉得好玩非要养个吉祥物那就从国库里掏钱养去,怎么好意思让底下的封臣出份子钱!

    小托马斯.泰纳曼伯爵像许多教养失败的世袭贵族子弟一样,从来不把权利和义务挂钩,只索取不回报,心安理得认为一切特权来得理所应当。他把自己的封地治理得一塌糊涂民乱四起,兜不住了就恬着个脸派了信使跑到帝都求朝廷派援军救命。现在援军来了危机暂缓,伯爵一看带队将领是西里尔.阿珀斯特尔立刻变脸,打心眼里觉着这个讨债鬼比造反的农民还可恶一百倍。

    另一边第一骑士西里尔也不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自打他不明所以被封了圣骑,虽然社会地位和经济问题迎刃而解,可其他的麻烦也接踵而至。同时代出现两个圣骑这种前所未见的事让双方的圣骑都在可信度上大打折扣。

    虽说两边都拍着赌咒发誓巡回演讲保证自家这位是真的对手那个是假货。现实中两位圣骑的待遇却大不相同。教廷那边一册封完就把他们的圣骑丢去了一线战场摸爬滚打同异教徒金戈铁马刚正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家不能回经年累月泡战场。这种赶场一样的用法,真让人怀疑精明过头的本届宗座是打算把人使唤到过劳死。

    而另一边的帝国圣骑得到的待遇则完全相反,成了纯摆设,日常出没场合除了无聊的帝都社交圈就是京郊跑马场,唯一有点建树也就蝉联了两届帝都比武大会魁首。

    由于对比太过惨烈,游手好闲的西里尔没少被人非议。他也晓得别人背地里把话说得有多难听,可上不上战场哪里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他一当上圣骑就被虚封了个将军衔,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连禁卫军预备役都指挥不动纯粹是个光杆将军。堂堂帝国第一骑士活得跟个吉祥物似的。而且由于皇帝的推恩敕令很多被转封了阿珀斯特尔家的土地的贵族被征收了三一税,使他成了不少人的肉中刺。

    皇恩浩荡,爆发户,出身可疑,犯众怒,加上他又长了这么副尊容,诸多因素合在一起在八卦盛行的帝都社交圈里催发出来令人浮想联翩的恶毒谣言就越来越离谱。

    在流言蜚语里四面楚歌,帝国圣骑主动请命赴贝济耶平乱其实更像是逃出来避风头。结果他一到贝济耶就感到后悔,他发现这里的老百姓真是穷困潦倒到只剩造反一条路,而导致百姓如此困顿的源头就是他奉命前来襄助的小泰纳曼伯爵。此君不但是个昏聩无能的领主,还因土地纠纷跟自己有私怨,饭桌上三句话两句都是阴阳怪气,助纣为虐还不讨好真他妈还不如不来。

    不过双方都要面子不会把实话说出口,于是主动求了救兵的泰纳曼伯爵和猴急离开帝都的第一骑士就在晚宴上当着众人面直接唇枪舌剑怼到了一起。

    “您最好搞清楚,不是我要求您来的。”托马斯.泰拿曼伯爵单手扶桌,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焦躁地用食指敲打扶手背。“我只是向上头如实汇报了领地内发生的情况。”

    “贝济耶郡是特赦令里法定的共治领,这里发生民乱皇帝让我来处理不很正常?再者如果您不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本地的农民,他们也不至于造反。”

    泰拿曼伯爵的脸色胀成了猪肝色,继承家主之位后他个子虽然没长高,体格却是越来越肥硕,第一骑士不留情面的批评让他浑身的肥肉都怒到发颤:“说得您好像特了解本地的情况,我都快弄不清到底是谁常年住在贝济耶了?您连整个这个郡下辖多少田庄,今年的征召兵人数是多少都不清楚,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

    “那倒正好,我一直还嫌你们给我的造册语焉不详记录混乱,正好你提起我倒是很乐意细细看一下贝济耶的账。”

    古尔根侯爵夫人很清楚弟弟为了少纳三一税把本地岁入作了严重低报,这要真让阿珀斯特尔家的一查可不得露了馅?她连忙介入把话题扯开阻止愚蠢的兄弟自掘坟墓。

    “大家都消消气,今天都这么晚了。圣骑士大人远来劳顿还是早点休息为好。有什么话不能等到美美睡上一觉再谈呢?”

    她说话间便有意无意把芊芊玉手搭到了金发骑士的肩膀上,她年纪还不算太老又颇有姿色,像她这种有地位有长相还有家底的漂亮寡妇在男士中很受欢迎,故而守寡之后并不安分。

    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年轻的帝国圣骑虽然长了一副天然招蜂惹蝶的好模样,实则是头不解风情的倔驴。他不但没有接收到佳人秋波,还把搭在自己肩头的玉手掸苍蝇一样了掸下去,侯爵夫人就没见过这么煞风景的男人,一时下不来台气到只能干瞪眼。其实她要是知道在这位圣骑眼里他们这对吃定祖宗饭的姐弟一色让人讨厌就不会去自讨没趣碰钉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骑士大人草草吃完就站起来打算离开餐厅,还差点带翻了盛着葡萄酒的银杯。真要让那酒倒在了他漂亮的军服上,他的随扈胡安又得伤脑筋。

    同席的其他人哪里敢说话,所有人觑眼望着准备离席的帝国骑士,脑子里大约都是一个念头,这家伙讨嫌归讨嫌人是长得真气派,跟圣像画上的米迦勒下了凡似的。

    反观另一头主人席上的泰纳曼伯爵,被他不受欢迎的客人一比堪称惨不忍睹。自打继承家业当上伯爵,不仅腰围增大了一圈还开始提前谢顶,站在贵族同侪里都嫌丢份。往上追溯四世代,小托马斯爵爷的曾祖父当年也曾是好汉一枚,人送外号美男子居易。居易爵爷在小皇帝奥托的曾祖父执政时期凭着皇恩隆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想短短四代人的功夫就把良好基因糟蹋完毕,从凤凰完全退化成了土鸡。

    把小托马斯.泰纳曼和西里尔.阿珀斯特尔搁一个画框里,就不得不令人感慨圣骑士家族的玄学遗传也许真有些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