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大嫂你的意思是，民不举，官不究？”叔叔总结，“那总还是有风险的，就怕万一有人举报他们。听你们的意思，这个小关学术上很优秀，不知道他人际关系怎么样？会不会有人去告他？”
朱若梅淡淡地说：“小伙子为人很不错，很谦和。听他们院长的意思，他在单位为人处事也挺得体，人际关系应该还不错。”
方文昌当然知道关山为人处事不错，在国际合作处也深受大家的欢迎。但想起了尚在保密阶段，还没有正式公示的杰青评审结果，他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担忧。对于这次杰青评审，方文昌问心无愧，关山也是实至名归。但关山第一次杰青上会就顺利通过，而杨光明却被淘汰。此人为人处事不太地道，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奶奶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哎！我都八十五了，五个孙子，连一个重孙子都没有！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第四代。樱樱也是，喜欢上自己的导师，可真是麻烦。哎，她今年二十七，博士毕业了。你们当父母的还真能拦着，不让她结婚？这女孩子越大越不好找，年纪大了生孩子对身体也不好。楚楚也二十六了。”
从奶奶开始感叹人生起，楚楚就低下头，生怕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赶紧插科打诨，一通乱说：“奶奶您放心吧，我桃花运可好了！追求我的人都排到西直门外了，没一个是老师，我一定不搞师生恋。我就是没决定好要哪一个而已，我保证二十八岁之前一定把自己嫁出去。”
下午吃完饭回到家，方文昌非常很郁闷。今天的家庭聚会上，全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方文昌心里也很犹豫。回想起昨天关山杰青答辩时的样子，方文昌心里也暗自喝彩。这个小伙子，物理好、软件、硬件都很不错，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可是为什么他是女儿的导师？如果女儿选择和他在一起，可以预见，未来有很大几率会有波折。女性做科研，本就已经很困难，还要面对这些无谓的阻碍，女儿能挺得过去吗？想起女儿小小的尖脸蛋，方文昌暗自心疼。
昨天晚上说了他几句，女儿就甩脸色给自己看，方文昌越发觉得自己家庭地位低下。不知道为什么，妻子最近这几天也不给自己好脸色。人生艰难呐！他想了想，决定和老婆改善关系。他找老婆商量：“若梅，樱樱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咱们两个今晚吃什么？”
“我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啊哟，谁敢气我们朱大夫啊？”方文昌故作轻松地说笑。
“还不是你那个曹小芹，前天推着她那个外孙女到我们科去显摆。她女儿只比樱樱大一岁，可是孩子都有了。”
提到这件陈年旧事，方文昌就开始头疼，赶紧撇清：“什么叫我的曹小芹？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是和她看过电影吗？”朱若梅气呼呼地说。
“那不是被高其鲲害的吗？他骗说是你我才去的。发现是她，正片都没放我就出来了。这都三十多年了，你还吃什么飞醋啊老婆？”
“那你不是还给把糖葫芦给她了吗？”朱若梅还是不依不饶。
“那电影院里乌漆麻黑的，你们俩又梳一样的发型，我没看清楚才给她的。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若梅，别老是提这茬了，好不好？”
“哼，她那个外孙女，才一岁一个月就会叫人了，白白胖胖的，让人看着眼馋。她还在那里打听樱樱的事情呢，我跟她说我们樱樱在读博士，顾不上结婚。她就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女博士，气死我了！要不是你，说不定过两年我也能抱外孙了。”朱若梅半是生气，半是嫉妒，气呼呼地数落着。
“若梅！不是说过了吗！樱樱要想申请青千，没有三四篇PRL肯定不行，樱樱还差一点，所以还得要做一期博士后，至少还要两三年。女孩子和男的不一样，如果结婚生孩子，肯定会影响科研。结了婚，她就得要分心照顾家庭；怀孕、生孩子、带孩子都非常影响精力。所以至少要好几年才能考虑要孩子，否则她后面的路不好走。”
“现在青千的考评要求，一般都是5年内至少有4、5篇一区文章。如果她要是在青千阶段内生孩子，对科研影响太大了，能不能通过考评都还难说。”
“还有，青千、优青、杰青、长江都有非常严格的年龄限制。过了那个坎，机会就没有了。杰青对女同志能宽限两年，可杰青拼的是五年内的成果，如果她生孩子耽误两年，中间就断了，她还得再从头开始攒成果，怎么去和男同志比拼？
一旦在相应的年龄内做不出足够的成绩，再想往上走，路子就会非常窄，基本上不可能了。所以从现在起，接下来二十年，她一步都不能出错，否则就没什么发展前途。”方文昌摇摇头，就事论事。
朱若梅越听越心寒，渐渐地红了眼圈，“按你这么说，樱樱这一辈子都不能生孩子，否则就影响她的事业？”
“哎，那也不能这么说，只能找一个适当的时间点。如果博士后做得顺利的话，可以考虑在博后的后期要孩子，三十岁差不多了，要是不顺利就难说了。”方文昌没注意到老婆脸色不好，继续说：“她还没结婚呢，现在考虑生孩子，太早了吧。”
“你要是同意，她现在就能结婚了。”想着女儿那张尖尖的小脸和窄窄的肩膀，朱若梅悲从中来。做了这一行，压力这么大，死老头子还给女儿制造麻烦。想着想着，她气不过，伸出手在方文昌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我不管，赶明儿樱樱结婚生孩子了，我就退休，去和樱樱一起过。给她做饭带孩子，让她专心做科研。你一个人在家跟你的加速器过吧！”
朱若梅眼含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可怜的樱樱，长这么大，一天都没偷过懒。人家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玩，跟父母撒娇，享受生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办公室，没日没夜地做科研、写文章。胃疼得要死都找不到人说！她去了两次急诊室，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