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厉无归一反常态,仿佛已经被外面乱七八糟的流言逼疯,像是一头找不到方向的困兽,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麾下的兵跑了一半,只剩下另一半曾跟着厉无归打过仗的老兵,他们对厉无归无比尊敬崇拜,几乎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也是因此,当厉无归骑在高头大马上,命令他们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主动开门迎战时,他们之中竟无一人反对。

    这是一场极其惨烈,损失重大的败仗,厉无归受了伤,灰溜溜逃回城中,晏柳在城中等着他。

    回去当晚,厉无归才将后面的安排吩咐下去,让底下人连夜去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上装火/药,只用了两三句话,就让原本萎靡的士气重新又振作起来。

    仗当然是故意打输的,所谓的深受重伤,也只是左手臂被箭射中,不是很耽误什么。而那个被偷偷装了火药的山崖,底下则是一个水壶形状的大峡谷,进出全靠一条仅容几个人同时通过的窄道。

    那峡谷只有从上往下看才能看清,从下往上看,是很难看出来什么的,厉无归能发现它,全凭在赶来北疆时,狠心抄了条非常危险的近道,这才得了意外收获。

    只要佯装战败,把敌军引去那个葫芦谷,然后炸山……!

    但北池大军一向多疑,若是什么铺垫都没有,直接往葫芦谷的方向败走,北池那边的主帅一定会觉得有诈,不会继续追。所以在赢之前,他们需要先真真正正的败一场。

    不是提前放出消息,假装打两下就跑的那种战败,而是仿佛拼着必死的决心,孤注一掷,却还是被打到丢盔卸甲的那种败。他手底下的这些兵,一定要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往城里跑。

    这样一来,联系外面现在对他的评价,北池大军就会认为他是真的昏了头,脑子不清醒。再次交手的时候,那边才会被胜利冲昏头脑,跟着他们往葫芦谷里冲。

    只是,因为在打这场仗之前,不好提前往外放消息,许多打心底里相信他的兵,都已经永远的场面在了沙场上,没能听到他后面的安排。

    九死一生,本就所剩不多的兵力,至少又被削减了一小半。只有活着回来的人,才有机会听到自己的主帅其实并没有受伤,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权宜之计。

    云意欢被喊到屋里,为厉无归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很快便收拾好了。

    一室寂静。

    云意欢歪头看着晏柳为厉无归束发。

    厉无归这会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狮子,因为太久没束过发,头发又爱打卷,所以很难梳通梳顺,需要一点一点的从发尾梳起,耐下性子往上走,否则就会被他这头乱糟糟的头发气到摔梳子。

    老老实实看了好一会,云意欢终于忍不住了,朝厉无归那边抬一抬下巴,问:“喂,事态的发展,不是都在你计划之中么?你怎么还叹上气了?”

    厉无归似乎没什么心思搭云意欢的话,沉默着摇头。

    “是有哪里不好办么?你别吓我们,别一进屋就愁眉苦脸的,多渗人啊,你刚才在外面冲别人喊话的劲头呢?”

    “呜……”

    云意欢不问还好,云意欢这么一咄咄逼人的问,厉无归忽然低下头,用手捂住脸,似是极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死了那么些人,有很多人,我都能叫得出名字。”

    厉无归死死捂着脸,全身肌肉紧绷,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整个人太用力而崩裂开,血缓缓渗出来。

    “比如又高又瘦的那个,我知道他姓王,兄弟们平时都喊他王大个,他那人胆子其实特别小,一心想着打完仗就回家娶媳妇,可他今天拿着长矛只顾往前冲,半点也没犹豫,就从我身边冲过去,他相信我能赢,所以即使在被杀死时,也大睁眼睛看着我。”

    “还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