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里,荆柔看着顾匀亭低垂的头颅,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便转头看向了陆懿鸣,见他仍是正襟危坐,双目紧闭,她暗松一口气。
她想冲进阵中查看顾匀亭的状况,可她一往前迈进,四人脚下的光圈便金光大盛,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刻横亘在她面前。她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挥掌砍去。下一秒,她惨叫一声,被回弹的掌力震飞。待她捱过了头晕目眩,睁眼一看,光圈依旧纹丝不动。
另一头,幻境中的傅铮已经领着一行队伍,来到了一片山谷。山谷形似宝瓶倒扣,众人正站在瓶口。
看着两侧高耸入云的山谷,和脚下蜿蜒细窄的山路,傅铮勒住了马。眼前的地形显然和地图上的不一样。地图有假却隐瞒不报,那么探路的斥候必是内奸,可是除了他之外,内奸还有谁?不,当务之急是马上离开,这样的地形太适合埋伏了。
他立刻调转方向,一边扬鞭催马,一边朝后方队伍高喊一声“撤退!”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队伍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两侧的山上传来震天呐喊,后方的退路也扬起了大片烟尘。
敌人这是要以合围之势将他们逼进山谷。傅铮心里清楚,山谷里必有埋伏,一旦被逼进山谷,敌人从两侧滚落山石,他们必定有死无生。
执此非常之际,傅铮提刀向前,刀尖直指退路,吼到:“杀啊!”他这一声喊用上了十足内力,声若惊雷一般在众兵耳边炸响。众人一时犹如虎胆加身,立刻聚拢起来向外冲去。
背水一战下,人人都激发出十倍于平时的勇猛,不顾一切向退路杀去。敌方也洞悉傅铮他们的想法,两侧的人马向中间汇集,加紧了对退路的防守。
傅铮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恰逢此时前方烟尘散尽,露出了陆懿鸣的身影。二人一打照面,心中俱是一噔,同时暗惊,眼前人为何如此眼熟?
二人原本都对当下的世界充满了陌生,经过了一天的磨合才稍稍生出一丝默契,可一看见对方,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此前全然没有体会过的。而且熟悉的感觉之下,还有夹杂着对对方难以忽视的反感。
傅铮暗暗肯定,此人必是我生平大敌,否则我怎么失忆了还忘不了对他的厌恶。
陆懿鸣则想着,不管周围的一切是真是假,既然我对他的厌恶是真的,那便杀了就是。
两人的思绪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杀意已决,再无犹豫,当下便奋力踏了下马镫,纵身杀向对方。
天幕上,罗盛心潮澎湃。
眼见下方的二人,如此顺利地便走入了他设下的局,他心中大喜。方才顾匀亭突然闯入阵中,让他心惊肉跳,差点以为自己功亏一篑了。后来发现顾匀亭并不熟悉阵法,他的幻相轻易便能扰乱她的意识,他才放下心来。
如今傅铮二人已经斗上了,只消得再困住顾匀亭一时三刻,便可大功告成。他看向了睫毛翕动的顾云亭。
顾匀亭被一阵咳意呛醒,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处深坑底部,抬头望去,坑壁高不知几何,坑壁尽头,湛蓝的天空遥远地只剩下一个白亮的小点。
她抚摸着粗糙的坑壁,真实的触感让她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绝望。在这片时空里,罗盛仿佛绝对主宰,搬山填海,言出法随。而他们则如蝼蚁一般,在这片熔炉般的天地间生死由人。
可是,罗盛既然如此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扑灭了她的意识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本就不大的深坑一点点收缩,四周的坑壁朝她挤压来。一时间深坑里地动山摇,只要再过片刻,她就会被压成一滩血肉。
看着一点点逼近的坑壁,她死死撑着坑壁,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所有的疑惑一点点在她心中汇聚,她的思绪飞速旋转。
是什么阵法,能如此逼真地构筑出一个幻境?又是什么阵法不能直接扑灭他的意识,而要通过幻境扰乱她的心思?又为何傅大哥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将军,好像再世为人一般前尘尽忘?
“庄生晓梦!”顾匀亭在心里喊了出来,她终于想起了这个阵法是什么。
相传先哲庄周,某日梦见自己化作一只蝴蝶,穿花拂叶。这个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他醒来后感慨:“谁知道是我做梦自己化作蝶,还是蝶梦见它化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