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玄幻>烧灯续昼 > 雁寄云书 “此间入尘,乃故人所托。”
    “自禁止夜游以来,谈京已命丧四人,男女皆有。”

    白日间各桌私下里的切切,宴融都听得一清二楚。现下再想起,她终是明白,一旦有一人违背禁令,并死在邪祟营造的幻境之中,那么,就意味着谈京即将沦为血腥的囹圄。

    只因为眼前的老妇还剩半扇面孔尚未缝合。眉、眼、鼻、唇,一应相对,应是还有四人,仍不能幸免眼前老妇的觊觎。

    她决计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就算是死,也应是当日死在旷野的一线天上,而不是于尘烟、这片陌土、命丧剥皮邪祟之手。

    宴融强忍胃中酸水,压下魂内惊惧。由心念诀,捻丹田微弱灵力凝于并拢的食、中两指指尖,原藏于识海之中的剑刃即刻幻化于手。

    等不到老妇转动木讷的脑袋再凑近,宴融当机立断,后退一步与老妇拉开一定距离,捏紧剑柄,身旋一周。刃尖裹挟光寒青霜,一剑斩下老妇悬在颈上不伦不类的脑袋。

    只见那烂肉脑袋“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无血无脓,携着久积的尘灰滚了三两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稳稳当当地立在屋内一隅,睁着眼、咧着嘴,一动不动地瞧着宴融。

    一刀切开的脖颈平整光滑,宴融逾眼,这才觑见老妇的背弓如驼峰,佝偻无状。她无暇欣赏尸首分离的腌臜一幕,光凭她这一剑对付得了邪祟,凭谁也不会轻言相信。

    识海中规珣那线游丝早自崩然,再无法传达半点信息。宴融本就不抱有倚赖谁的指望,她提一口气,为防老妇死灰复燃,三两步便踱至门口。再一剑,房门应声倒地,碎裂成屑。

    驿站掌柜既想着不耽搁买卖,又不想徒忍祸事上身。生意要做,钱也要花,故而有幸从仙人道修手中置办了这盏驱邪灯后,立刻舍了大笔银子还愿。

    这灯燃火时,堪比白昼。宴融歇在二楼,自高阁阑干往驿站大门徐徐望去,邪风将两扇雕龙琢凤的朱门吹打开,驱邪灯咣当着将整个厅堂照得澄亮。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又是谁将这盏引邪灯当做驱邪灯诱人门外高悬,设阵引邪。

    心下思绪翻涌,宴融一时间疏忽大意,直至左肩上剧烈的痛感才让她的五感得已悉数归位。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烂肉脑袋攀着她及腰的发丝,神不知鬼不觉咬上来的。宴融目不斜视,面若冷铁,抬起右手狠攥着那颗本就没什么毛发的糟乱烂肉,狠狠往身前一掷。

    两相掰扯,烂肉脑袋连血带筋,生叼下宴融肩上白皙稚嫩的皮肉。

    老妇自身也没讨着半点好,十成十的气力足以让她摔在地上的烂肉脑袋顷刻间四分五裂,眼球、烂疮、剥来补面的五官皮肉松散一地,霎时间血汤横流,一股腥臭不时便萦绕在宴融周身。

    那老妇如此,竟还能喘息,骨碌碌的眼睛珠子上下提溜、左右横斜,惶恐地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的成果一夕毁于一旦。“呸”的一声将口中叼来的肉块吐在一旁,两瓣腐唇开合间撕心裂肺地怒吼道:“我的脸,我的脸,啊啊啊啊啊————我的脸!”

    声音变了!

    不再是垂垂老矣、拖长声调的桀语,而是年轻妇人的尖促嚷声,怨若雷鸣。

    宴融一顿,顾不得肩上火灼,脚下再不耽搁,身形一纵,点踏于栏,降至厅堂。

    亲者痛仇者快,身后老妇渐次清醒。枯瘦的身躯“咯嗒”“咯嗒”扭动着,佝偻嶙峋的身板竟在这样的声响下直直挺立,一步一顿地将自己丢失的头脸拼凑完整,安于脖颈。尔后瞪着血红的眼,几欲手撕了宴融。

    她颤巍巍地抬手,赶在宴融跨过门槛之前,于二楼之上,断出一掌推闭了大门。

    剑刃悬于手心,宴融掌后微提,长臂一推,那剑脱手转而瞄向门缝,与老妇五指奇长的溃烂手掌不期而遇。不消三刻,便将其攻之粉碎,唯余芥粉流于光尘。

    宴融知晓良机已到,飞快窜出门去,揽灯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