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修真>乾元侠义录 > 第十一章 伤逝
    他们此时所在之处便是衡山之巅的会仙桥。李霄云望着云海中的旭日,长叹一口气心中当真是苦楚万分,兴龙教从今日起将在江湖中不复存在,想起先教主历经千辛万苦才创立的基业,到了自己手中却毁于一旦,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死在祝融殿内。

    李霄云身上所中的“噬魂散”之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而先前吃的颜公碏给他的药丸的药效已过,已经无法再抑制毒素在他的体内扩散。在加上他现在心情沮丧,身上的毒已然侵至肺腑。李霄云突感胸中沉闷,一阵狂咳,吐出黑血数升。

    张果见此情形急忙过来搀扶,眼睛早已红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李霄云轻声斥道:“哭甚么!人生在世,谁人不死。”冷笑两声,又道:“此处名叫‘会仙桥’,难道这是天意如此,今日便是我李霄云的大限之时么?”

    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只感地面一阵摇晃。片刻后,只见祝融殿的方向蓦地出现一个庞大的烟雾团拔地而起。张果惊道:“师父,是祝融殿倒塌了!”李霄云凝望良久,叹道:“没了,都没了!”自言又道:“你自以为英雄了得,可有怎样,不也是成了被刘玄靖利用的一颗棋子,最后死在了炮火之下么!”呆望了一会儿,又道:“我若能早日识破他的面目,有怎会走到教毁人亡的地步。”心中一阵悲痛,万分懊悔,咳嗽数下,又吐出许多毒血来。

    张果道:“师父,咱们这就下山,就是寻遍天下名医良药也要解了师父身上所中的毒。”说着弯起腰,准备将李霄云背起。李霄云摇头,道:“没有用的,我中的毒是医治不好的。况且前面是万丈悬崖,身后有刘玄靖的围堵,只怕为师的要命丧在此了。”

    张果眼睛红肿,道:“师父,你不会有事的,果儿一定求得名医将你身中之毒医好。”李霄云道:“医好又怎样,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凝神望着远处穿梭于山峰间的云雾自言道:“死了,死了我又有甚么脸面见先祖教主与九泉之下!”

    李霄云看着远处呆望了良久,忽地想起了甚么似得,道:“你到那会仙石下看看是否有一条铁索直通山下!”说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悬崖边上的一块巨石。

    张果依言过去,来到会仙石旁,果见一条碗口粗细的铁索链如生长在了巨石底部一般,浑然一体,直垂崖底,没入了茫茫白雾之中。张果陡然见到了这条下山之“路”,大是欢喜,心中惊佩不已,叹道:“将一条数百丈长的千钧铁链嵌在巨石内又放落到崖底,非百人之力不能完成,然这会仙石之上顶多容得下两三人,就是武林中顶级高手大力士亦是绝难做到。这只怕又是先教主的神来之笔,如此巨作,当真是鬼斧神工。”他向下望去,只见这崖壁陡直,一股阴风从崖下袭来,不觉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张果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暗道:“如果没有这条铁索,只怕任你武功再高也绝难爬壁而下,稍有差池就会坠入这万丈深渊中。”

    张果来至李霄云跟前,说道:“师父,我这就背你下山。”

    李霄云连连摇头,道:“这渊谷何止有千万丈深,况且你先前受了刘玄靖一掌,有伤在身,稍有差池只怕你我师徒都要葬身在这崖底了。”

    这时张果猛然感到胸口气闷,一股真气却是怎么也提不起来才想起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心想,就是我独自下山亦是没有十分把握,如若是背着师父下山万一有个闪失那岂不是我害死了师父么。可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下山,心中一急,泣道:“那可怎么办,要不了多久刘玄靖就会寻找到这里。”李霄云道:“你快些下山,不用管我。”张果道:“不,师父不走,我也不走。”

    李霄云斥声喝道:“你我若都死在了这里,还有谁去救你师娘?”声音变得温和接着说道:“你下山之后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你师娘——师父就是死了也无怨了。”张果跪在了李霄云跟前,只是哭泣。他心里知道,师父做事情往往是优柔不定,但是他一旦决定的事情那是谁也无法再改变的。但是他的心里又实在是不想把师父留在山上被刘玄靖发现杀害。

    正在他无措之际,只听李霄云蓦地站起,道:“谁——!”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右侧不远处的一簇草丛。张果一听大惊,还道是刘玄靖派来的杀死寻到了这里,急忙起身过去仔细地搜寻了一下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心道:“难道是师父中毒过深,神经错乱出现了幻觉么?”想到这里心下又是一阵悲伤。张果此时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妙,有一种莫名的忐忑。回头一望,只见李霄云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万丈深渊中。

    张果被这突来的变故吓的神魂破散,急忙跑了过去呼声叫道:“师父——!”只是李霄云的身影早已淹没在悬崖下的云雾中,哪里还见得到踪迹。他望着这深不见底的山谷,只有一层层的白色的雾气轻浮飘荡,遮掩住了崖底所有的隐秘。李霄云深知这徒弟的秉性,他是万不肯就此一人下山,但自己已是垂死之人,不忍心再连累徒儿遭难,这才绝念纵入深谷,以使张果心无牵挂地安心下山。张果自是明白这些,再也忍俊不住,泪如雨坠,望着崖下哭泣唤道:“师父——!师父——!”声音传到远处又被回荡过来,经久不息“师父——!师父——!”凄凉之声荡漾山间。

    张果站在崖口边,自言道:“师父,你怎么就扔下了徒儿呢?为甚么?”哭泣了一阵子,他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一处幽静的山谷间,师父正在教他练剑,可是师父的影像愈来愈模糊,终于消失不见了。他四处奔跑寻找,只是不见师父的影子,急的他将手中的剑掷在地上,高声叫道:“师父——!”

    这一叫将他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看四周却仍无一人。这时他的脑海中荡起师父对他叮嘱的话语,张果擦擦眼泪,道:“师父,徒儿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救出师娘的!”又在崖边痛哭了一会儿,向着悬崖跪下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定了定神,翻过会仙石,将身一跃右手顺势抓住了石下的铁索。

    张果顺着铁索向下爬了约有两百多丈,往下看去仍是深不见底。若以他的功力而论,本可以轻松的顺着铁链爬到崖底的,但他自受了刘玄靖的一掌之后,内息不足,一口真气却总是提不起来,没有了内力相辅助,他的体力消耗极快,这时的他早已是筋疲力尽。强撑着又爬下了一百多丈,已是累的手脚麻木,忽地脚下一滑,手上却是再也无力抓紧铁索,身子猛坠入了云雾中。张果只觉山林树木疾速从眼前掠过,他一侧头,但见一片葱郁出现在了面前,而他正疾速朝着这个方向落下。突然张果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当张果苏醒过来时,只感全身酸痛,腹中饥饿,手臂﹑大腿已然没有了知觉,身旁散落着一些断落了的树木枝叶。见此张果暗叫道:“难道我就这么残废了不成?”他脑海中忆起了自己坠崖时的情景。当他坠崖之时,多亏了生长在峭壁上的树木荆藤将他拦住,卸去了他下坠时的大部分力道,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张果挣扎着爬起来,看着四周一片幽暗,也辨不清方位。他四下寻找了一些山林间不知名的野果吃了充饥。忽见身旁有一个灰色的包袱,走近一看,却是李霄云给他的几本剑气阁中的武功秘笈,他本是放入怀中的,想是在爬铁索下山时不慎掉落了下来的。张果弯腰捡起包袱,又想起师父也丧身在谷底,不免又悲伤哭泣起来。哭了一阵子,他将包袱放在地上,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块黄色的金锦丝布,上面绣着一条腾空翱翔的五爪飞龙,当真是威武不凡。张果心道:“师父乃是皇室宗亲,这件物件也或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这也算不得僭越。”睹物思人,他想着师父在世时,是怎样的细心地教他习武练剑,又想起自己刚遇到师父时,他正被一群恶霸欺压,那时他才七八岁的样子,师父打走了恶霸,将自己带到了衡山收入门下。想着想着热泪又充满了盈眶,他重新将包袱裹起来,揣入怀了。

    张果四下寻找李霄云的下落,他想,就是师父死了也不能就这样暴尸荒野。但这山谷大树遮日,灌木丛生,他在杂草见转了一个多时辰,却哪里有丝毫的踪迹。又找了一会儿,想到师父心中又是一阵悲伤,不免又哭了起来,喊道:“师父,师父——!你答应徒儿一声呀!”他心下明知李霄云身中剧毒,又从这万丈深渊跳下那是必死无疑,但他仍是盼望着有奇迹的出现,心道:“我不是摔下来没有死么,或许师父也不会。”他依然边找边喊,道:“师父——!师父——!”除了林间的鸟鸣声,四周一片寂静。

    山谷里荆棘杂木密布,要找到李霄云谈何容易。张果在林间穿梭,他的衣服,皮肉都被荆棘划破了,鲜血直流,他心中悲伤,身体的疼痛犹如不知一般,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在发泄心中的悲痛。张果用手猛力地一次次拨开荆条,每拨开一次草藤,都会在上面留下一条血迹。

    突然间,张果睁大了眼前看着前方,怔住了。只见前方的树枝被折断,断枝上还挂着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布条,张果认得出,这正是李霄云长袍上掉下来的。张果边叫边跑过去,但见地上一片血渍,血波中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早已死去了。张果哀嚎一声道:“师父——!”疾奔过去,当他的手触摸到这人的身体时,已然冰凉。

    张果将这人抱起,这一翻身,他不由的吓的惊呆了,只见这人已摔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识,可怖之极。张果仅从散落一旁的衣物断定这人就是师父李霄云,见师父死状之惨,趴在尸体上哀嚎大哭。

    张果哭泣了好一阵子,这才含泪起身,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在不远处的一块开阔的空地上用匕首扒了起来。

    张果一边哭,一边扒着地上的泥土。他的指尖被扎破,鲜血渗到了泥土里,和他的眼泪搅在一起。半个时辰他终于将一个七尺来高,四尺宽,五六尺深的墓穴挖好。他将李霄云的尸体小心地放了进去,在一旁是拜了又拜,又找了些茂密的枝叶将师父的尸体遮住,好不让泥土弄脏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