搔痒使身体肌肉疯狂颤动,遮盖双目的眼皮在沼泽一般的稠浓液体中荡开细小的水波,他极力想睁开眼,身体上却没有能够支撑他的力气,在此情景下,听力好似成了阿瑞斯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感官。

    “你醒了,我很高心,你的身体很健康。”熟悉的人类语言响起,清晰的发音,标准的语调,仿佛说话人就在耳边,嚼着他的舌根与他亲密的对话。可话语中僵硬的无机质感还是无法去除,阿瑞斯在短暂的诧异后,还是果断地判断出——对他说话的是一只虫子。

    “放轻松,你的伤会很快好起来的。”

    虫族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将阿瑞斯完全浸泡其中的稠液不停治愈着阿瑞斯身上的伤势,其中蕴含的药力从毛孔中渗入,安抚敏感脆弱的神经。

    阿瑞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被修复,对未知的恐慌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眼睛睁开,好好想想帝国的敌人——虫族长什么样子。

    若是能够找到虫族的弱点,把信息送回帝国……

    帝国就是在阿瑞斯眼皮上勾回的针线。睁开眼对阿瑞斯而言变得困难,从前不论是在帝国训练,为帝国征战,他从未害怕过睁眼。

    是的,阿瑞斯承认了,他害怕睁开眼,他害怕睁开眼看到的是那个一击就能毁灭帝国最强机甲的怪物,他害怕看见那个能够瞬间毁灭机甲还能保他不死的怪物,他不想面对敌人真实的强大,他不愿看到帝国覆灭的白旗……

    可,阿瑞斯现在的处境哪里由得到他做决定。

    人类耳朵无法理解的异族语言再次响起,阿瑞斯这次可以听出是有两个人在自己身边对话,更有可能……或许他们谈话的内容就是阿瑞斯自己。

    压迫感在对话声中逐渐加剧,眼皮上的针线却在逐渐消失,等阿瑞斯反应过来,眼皮肌肉却已经擅自催促着他面对。

    眼睛睁开,眼球被周身的稠液涌入、浸泡,却意外的不感受到一点不适,只是视线被稠液阻隔了太多的光线而使得眼前的画面昏暗而模糊——却也足够教阿瑞斯看清自己的处境。

    他似乎身处于一个透明的玻璃柜,圆柱形的玻璃柜中灌满了无色但浑浊的稠液,阿瑞斯可以猜出这种稠液的作用只是修复身体,可这种犹如泡在阿司匹林中的状态仍让他皱眉。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抛诸脑后了。

    玻璃柜以外,大多数的东西都无法被阿瑞斯的眼睛看清,但一个离他最近的“生物”却能够完全的被阿瑞斯的视线捕捉,或者说……吸引。

    这是个多么神奇的造物啊……“它”的躯体的高大远超阿瑞斯的想象,“它”所呈现在阿瑞斯眼中的形态也是。

    “它”似乎正和其他东西对话,阿瑞斯先是看到“它”的侧面,他看见了一头黑色的长发直直垂落到地面,坚硬的铠甲严密地包裹着“它”的身体,躯干、四肢,除了手肘处突生的柔毛,一切的一切都是阿瑞斯最熟悉的人类的模样。

    巨大的惊喜在脑中炸开,阿瑞斯下意识张开嘴,舌头活动着想要发出声音,却只有两个泡泡慢慢从喉咙里飘出来,在稠液中慢慢上浮。

    在被稠液阻隔的模糊画面中,“它”转头对上阿瑞斯的视线中,“脸”上的表情似乎变换了一下,紧接着抬脚朝阿瑞斯走近,在玻璃柜的外边伸出“它”的右手,将手掌贴在玻璃上,指尖左右动作着,仿佛在描摹阿瑞斯的脸。

    “它”靠得更近了,那张阿瑞斯无比在意的“人脸”几乎要贴在玻璃柜上。这样的距离,阿瑞斯清楚的看见了“它”脸上诡异的拼接线,恐怖谷效应使阿瑞斯心头狂跳,可视线却还是不可控制的被“它”的一双眼睛吸引,与“它”对视。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它”张着嘴说出了阿瑞斯能够听懂的语言,“真好看。”

    阿瑞斯失神地与“它”对视,视线从“它”斑斓的黑瞳转移到“它”开开合合的双唇,耳边是“它”夸赞自己瞳色的声音,阿瑞斯却悚然发现——“它”的“舌头”,在口腔中一动不动,宛若死物。

    恐惧。

    原本“你是人类?”这几个字已经顶到舌尖,只是在看到这条“舌头”之后,一切的幻想都瞬间烟消云散。

    被稠液浸泡得过于混沌的大脑被残酷的现实浇了冷水,随着情绪的快速冷却,身体被稠液束缚的感觉无比突出,面前的这张脸的诡异感觉也逐渐被大脑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