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何不跟我商量?”

    章渝带着不满大步流星地走进书房时,花栏正借着晨光看一张铺开的地图。见他进来,遂起身相迎。

    “主公且看。”他将圈画出的几处指给章渝。

    章渝看他眉目低顺,神色收敛,晨曦将脸盘照得莹白温润,荫密的眼睫投下一片小扇状的暖橙霾影,周身仿佛都流淌出十足的温柔来,怒意也融成涓流。他的目光顺着那人的肩膀,依着雪白布料下手臂隐约的曲线下滑,遂来到一节伶仃苍劲的细腕,一只骨节玲珑的手,由下行的指尖,顺着圆润指甲所对的方向看去。

    他看了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若赤龙王溃败,蔡太师率军南下,津水必有唇亡齿寒之祸。

    花栏说道:“如今我便是在同主公商量。”

    章渝拂开他额前的一缕青丝,莫名想起一年前镜花水月之梦,红绡帐垂,满屋烛光闪曳明灭,也是指尖一缕青丝,怀中人抬起头来,倏忽银镜破裂,烟花飞散,水中月碎,他猛然惊醒,仍是那个父兄枉死、贪亲环伺的孤星。

    封侯拥兵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我素来听你的话,可是有人觉得,我太听你的话了。”

    花栏愣了一下。

    他只考虑执行任务的效率,却没顾及主臣有别,不知不觉在他们的关系中占据了一个强势的地位。

    习惯于操盘的自己,在之前几个世界里未有为人臣子的经历,如今先斩后奏,将一个军队放入城中,已经算是逾礼了。

    他退后一步,躬身拜下:“臣惶恐,主公恕罪……”

    在文化大背景下,他理应是那样,他也理应是这样。

    章渝见他跪拜,却觉得难受。

    他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听人说起此事,又有人说先生与那赤龙王相交甚欢,本是怀着愤懑来质问,如今却难于发作,只觉得喉头发哽,身体先一步将花栏搀了起来。

    他怜他身世孤苦甚于自己,竟想要抱一抱他。

    “我昨夜,可曾说了什么?”他忽然想起,唯恐自己酒后失言。

    花栏:你想告诉我你不举。我们本来可以医患交心,坦诚相对的。

    话到嘴边,变成一句:“诚请主公日后,少喝些酒。”

    诚恐哪日小军侯喝酒上了头,迷迷糊糊拉起一人就诉说衷肠,那只怕还未等到他隆登大宝,天下就都知他□□乃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了。

    侯爷有些窘,转开话题,问道:“那赤龙王的确可信?值得我们为救他引来大敌?”

    花栏摇了摇头,“我们并非救他,而是自救。”

    花栏掀开营帐,帐中陈设简单,正对帐门的等身木人披挂血样殷红的全身铠甲,色泽惨艳、煞气腾腾,仿佛由凶魂熔铸。

    陈齿□□上身,有人在为他换药。

    他筋肉紧实,腰腹左侧赫然一道刀口,纱布撕下时还粘着些许血肉,而这人似乎如他不知恐惧一样不知疼痛,手中有节奏地转着一支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