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皇贵妃心中大恨,但这话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恭皇贵妃等了一会儿,见敏皇贵妃突然又不说了,心中有几分惊讶,但她不欲冷场,便没细究,只是说道:“前头过来回话的人说,小齐大人称颂天子圣德、河清海晏——我也记不得那么许多,总之便是陛下十分喜欢,直说状元公文采果真不俗呢。”

    娘家内侄在天子跟前得幸,庆贵妃面上也觉有光,此时便忍不住凑了一句,“正是称颂天子圣德、昊天罔极,天下臣民共沐恩德。”

    二人都未说齐湛在贺表中提及太子——若仅是恭皇贵妃未说,还可能是遗漏。但庆贵妃是齐湛的亲姑姑,齐湛获宠于天也是她的体面,她是绝不可能遗漏这样一份贺表中的要紧内容的。

    齐湛的贺表没有提及东宫——新年贺表这样要紧的文章,齐湛却并没用它来讨好东宫。想来齐湛对东宫这条晋身之途也尚存疑虑。

    隆升本极担心齐湛急于报效、让太子得以更证礼法之重,但既知贺表内容,她多日来的忧虑便消去一半,遂抿嘴一笑,抬头对坐在对面的安顺道:“妹妹好福气呢。”

    众人都会心一笑,只等安顺害羞再做打趣。

    安顺却没想到隆升要对她说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勉强一笑,却没说话。

    这下,庆贵妃也不大高兴了——齐家当然不算实权家族,贵妃的弟弟既不比袁牧是户部尚书、太子太保,也不比临山侯府有世爵,但贵妃的弟弟终归也是文坛魁首、当年时时为皇帝进讲,病休前也做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就算说不上是天子股肱,好歹也是简在帝心的臣子。

    安顺如此态度,未免过于轻慢齐家。

    只是庆贵妃在后宫多年,早练就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当下倒也不动声色。

    敏皇贵妃心中更不满安顺愚钝,眼下却也不得不为安顺转圜。

    “四公主害羞呢。”敏皇贵妃笑着对庆贵妃和齐夫人道。

    庆贵妃妯娌二人都是内宅老手,哪个看不出安顺心事?又有哪个不知敏皇贵妃用意?当下便都是一笑,却不多言。

    此时殿内众人都觉气氛有异,个个噤若寒蝉,裕康却突然笑了起来,拉拉隆升衣袖,附耳道:“四姐姐得罪准婆婆了呢。”

    隆升此时心中松快,面对幼妹也无戒备,当下便轻声笑着嗔了一句,“幸灾乐祸!那是你姐姐呢。你做什么那么不喜欢她?你妃母跟静嫔也无不和啊。”

    裕康要撇嘴,但一想起今日是新年不可做怪脸,便又连忙忍住,只是言语中的不屑却难以掩饰了,“她和静嫔娘娘原先倒也算本份老实的,但三姐姐不知道,这几年可是不一样了——她们母女仗着太子喜欢,不把我和我妃母放在眼里。妃母怕她们,我却不怕。”

    谨妃虽然位份高于静嫔,但在皇帝面前也不是十分有份量的。静嫔若有东宫撑腰,她想要避让锋芒,也属常事。

    隆升笑笑,却没搭话,只从桌上取了海棠红釉的茶盏啜饮了两口。

    裕康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她们当别人都是傻子么?当日孙家太夫人做什么无端端说四姐姐像淳悯皇后?还不是静嫔娘娘的娘家人花了大价钱求来的?还有文昭姑姑,她明知道宫中当时只有四姐姐适龄,却只求尚主而不提安顺二字,她哪有那么聪明,还晓得避嫌?八成儿啊,不是福望宫教的,就是静嫔下了什么功夫——我总觉得是敏妃母教的,静嫔家里要是有这个机智,能到现在出不来一个从三品的官儿?”

    隆升不知怎么,心头一跳。

    “你为什么不猜是东宫?”隆升气声问道。

    “是我妃母说的——她说了,求亲这事儿哪里多一句、哪里少一句,都是女人家的细巧心思,太子哥哥哪里想得到这个?而太子妃嫂子又是个最胆小怕事的,她不会多事管这些的。”

    隆升一愣,怔怔地看着裕康,一时竟没说话。

    ——是了,大约是因为传信人只轻描淡写地写了一句‘长公主求尚主’,隆升长久以来竟一直疏忽了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