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独悄悄带着金匣子回了家,但却藏了起来,并不敢叫家人、尤其是夫人孙氏知道,又对屡次催促的东宫詹事说道:“亲卫拱卫森严,实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下臣实在无能为力了。”

    东宫詹事虽然不满,但他也知道,如今亲卫在侧,不同往日,刺杀不成也就罢了,但若被亲卫抓住了拿到皇帝面前去,那便大大不妙了,故而对苏慎独所言虽有不满,却也没什么旁的办法。只得在隆升启程回京前一夜,也匆匆离去、意欲赶在隆升之前回到京城向东宫报信。

    “公主,但那苏慎独……”离开怀州那日,隆升的大侍女逐风在车辇上这样轻声询问隆升。

    隆升用小银叉子叉了一小块凤梨,俯身笑着喂到逐风口中,“我威胁他一次、又救他一次,一生一死,我都给他了,他当知道谁是明主——就算远隔千里,他也是我的人。”

    “他会不会鱼死网破,主动向陛下请罪,将暗杀和弟弟假死一并上报,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慎微假死一事一旦败露,就一定是欺君之罪,满门性命不保。而且你不要忘了,做了这个决定的是他父母,他若告发此事,便是首告父母,有不孝之罪——说不好两罪并罚,连个全尸都没有。至于刺杀之事更不可能——任何一个天子都不能容许自己的儿子杀自己的女儿这种丑闻,尤其是太子杀妹妹,更是不体面中的不体面。所以即使陛下知道此事、查证此事,决意废太子,也绝不会将此事明诏天下,引为千秋万代的笑柄。”

    “陛下不但不会明诏,而且为了防止有只言片语泄露于外,陛下定会杀了所有知情人以绝后患——太子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不会怕。而且杀我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证,他也没必要怕。”

    逐风皱皱眉,“那这天大的把柄……”

    隆升笑笑,“我们不能直接告诉陛下,但我们可以让陛下起疑——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铁证如山,而是上位者永远无法求证的疑虑。”

    逐风笑笑。

    隆升慢慢坐了回去,“外面收拾的怎么样了?那些生意几时能搬回京城去?”

    逐风低声道:“几个掌柜的都说得到明年春天才能安排妥当,公主可有什么急用的?”

    隆升摇摇头,“没什么,慢慢来,咱们随身带的东西且够用一段时间呢。”

    逐风轻声应了。

    隆升九月底由怀州启程北上,每到一地便有快马飞报宫中,报‘公主某日某时已至某地,又将于某日可抵何处’——满城满朝就在这样的飞报中掐着手指头,等到了十一月二十五最后一份快报。

    皇帝随即遣人前往京外五里处官驿迎候隆升。

    去的人是年仅十九岁的亲卫首领临山侯顾清穆。

    满朝哗然——以顾清穆如今之势,竟派去迎接隆升么?人人都不免暗生疑窦。

    顾清穆曾祖父与高祖皇帝相识于微时,共举开创之业,有从龙之功,其妹更嫁于高祖为妻,正是宣圣皇后。顾清穆曾祖父为高祖战死沙场后,其子又承父志,终助高祖完成开创伟业,因此功勋,故受封兵部尚书,赐一等爵位,又因先祖靠山而居,故称临山公,其父追赠为临山王。

    顾清穆之父降等袭爵,便是三年前去世的老临山侯。老临山侯娶了先帝的女儿、当今天子的妹妹文昭长公主。老临山侯与祖父、父亲相比,资质并不十分出色,但也算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故而也做过两任布政使、最后官至礼部尚书。

    老临山侯的二弟、顾清穆的二叔顾宗廉娶了皇叔循王之女荣恪郡主,他虽然没能承袭爵位,但资质优于兄长,最终七年前靠着在西南边陲平叛的功业,受封勇毅侯、任吏部尚书,不久又加太子太保衔。

    三弟顾宗理娶的是宣州刘氏的次女、也就是苏慎独舅家的表妹。他不如两个哥哥肯用功,但五年前也坐上了鸿胪寺寺卿的位子。鸿胪寺管的是些接待番邦之事,顾三老爷虽然不爱用功,但也不傻——他凡事都先跟礼部商量,故而就算不出彩,也没有做错过什么。

    顾清穆满门显赫,而顾清穆于这样的门第之中,还能更邀圣恩、统领亲卫,绝非运气。

    当初老临山侯病故后,时任亲卫的顾清穆袭临山伯,在御前护卫。

    去年皇帝重病时,太子曾借元宵佳节之名邀顾清穆到东宫宴饮,顾清穆借口母亲文昭长公主身体不适推辞不去。太子又赏赐人参到顾府,顾清穆又说无功不受禄,再辞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