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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林所猜,半分不错。

    大婚前一天,果然天恩独降,将六皇子容瑾托昭德皇后名下,又借‘隆升公主哀思六年难解’为名,重设昭德皇后祭享。

    满朝哗然,朝臣议论纷纷。

    人人都在猜测到底是何种手段竟能促成此事。

    ——’女儿去国离乡六年未归,未能再母后陵前供奉过一次。此后出降,更是不再是天家人,更没资格去看母后一眼了。‘

    隆升当时跪在皇帝脚边如此说道。

    ’母后仅我一个女儿,没有亲生子。虽说礼法上讲,后宫子女皆是母后的子女,但无血脉联系,我实在不能放心。‘

    隆升这话说得其实过于直白了,实在有些不顾手足之情的意思,但思及过往种种,便是皇帝也着实无法申斥女儿多疑。

    皇帝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想如何呢?‘

    ‘隆升请陛下以恭皇贵妃之子为母后子,代女儿永祭母后。‘隆升叩首。

    皇帝没说话,也没动,直如入定一般。

    ‘其实两位尚在襁褓中的幼弟也很好,但他二人生母都不过位在贵人,将他们中任何一人记母后名下,女儿都无法甘心。’隆升跪伏着说道,‘三哥又年长,已然大婚,再改宗谱实在不成体统。五弟本也很好,只是……'

    皇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夺敏皇贵妃之子,实在有斩太子未来之臂膀的意思。

    皇帝似乎仍有迟疑。

    父女二人一座一跪,却都心知肚明,皇帝此时的沉默和迟疑不过是一种姿态——他只是试图表明,对于给皇后记下一个儿子这件事,他很慎重:一则,后宫子女都是皇后的子女,为了祭享记名,其实有些牵强;二则,庶出子女一旦记于皇后,则孩子身份便有不同,故而也着实不可草率许可。

    但二人心中也都明白,皇帝最后必然会同意——实际上,皇帝很有可能早有此意,他很有可能早就想借抬高一个儿子的身份来威胁太子,让太子知道,东宫之位旦夕可易、从未稳如泰山之石。所谓礼法上的独一无二,也不过是因为皇帝默许。如果皇帝真的要动太子,礼法上的优势甚至也并非不可撼动。

    皇帝如今暂时未必真有废立之意,但他要警告太子安分守己却是必然。他此前不做,也不是不想,而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现在,隆升只是顺应天意,只是给了皇帝一个借口——‘隆升公主出降在即,丧母哀思未解,唯恐母后无子、无人时时悼念奉养’。

    ——此中原委虽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但隆升天恩独享,却是人人都意识到了。

    也正因此,隆升与顾清穆的成婚之礼,朝中凡有点头脸、够格露面的,无不亲临致贺。就连太子也因圣旨之故,不得不与太子妃亲临侯府,并喝了一杯喜酒。

    直到很多年后,容瑾大婚礼迎皇后时,城中年长的百姓还会在观礼时对身边的年轻人,提起自己当年看过的隆升公主大婚,并将当日与今日对比——“隆升公主凤冠上的珍珠、宝石、点翠用的翠羽,简直比那天的太阳还要耀眼”、“礼服上的凤凰是用金子捻成线绣的,太阳一照,那凤凰好像要活过来了一样”。

    “那隆升公主大婚有多隆重?”多年后,年轻人这样好奇的问。

    老人想了很久,才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跟你说一桩——当年因为公主的婚事办得好,礼部连同其他有司,升迁或得赏的人逾千。”

    “当年的礼部尚书,更因此得了世爵,封做了齐礼伯——以办婚礼而封世爵,闻所未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