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很烫,好像是黑芝麻馅的。

    赵一淼囫囵地吞了下去,就被烫得嗷嗷直哭。

    他娘愣了一会,就指着自己儿子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她啊,是真不会带孩子。

    赵一淼爹不疼娘不爱,连带着在爷爷家吃饭都不敢多夹菜,毕竟不受人家待见,每次都吭吭哧哧扒拉着小半碗米饭,他爹则充耳不闻,筷子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奶奶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剜来剜去,终究舍不得骂自己亲儿,只好指桑骂槐地叨叨赵一淼,大体意思就是都怪他娘带坏了自个的乖儿。

    天可怜见的,赵一淼在这种环境下磕磕绊绊长大,身高还能超出同龄人一小截,不可不谓之奇迹。

    更加奇迹的是,赵一淼长到十五岁的时候,他那个混蛋老爹突然发达了。

    发达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匪夷所思。

    他爹有一天遛鸟,被老伙计拉去彩票站说下几注玩玩,没曾想这人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直接中了头彩。

    还买了十注。

    这小县城里没出过这么大的奖,他爹为金钱折了腰,被人簇拥着给身上挂了大红花,游街似的庆贺着。

    直到走到麻将馆跟前,从人群中看见赵一淼他娘倚在门口,穿着件碧绿色的旗袍,小水葱一样站那儿嗑瓜子,看戏似的瞅着他。

    逍遥散人脸一红,把大红花脱下来逃也似地跑回家,闭门谢客了三日,带着赵一淼吃了三天的方便面。

    三日后一开门,门口挤满了来借钱的亲戚。

    苍蝇般地围着他团团转,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压根赶不走。

    过惯了闲散日子的人哪儿经得住这个,当即便收拾东西连夜带着赵一淼远走他乡,好像北方遛鸟的人更多,得嘞,那就去北京吧。

    他娘没跟着。不肯去。

    还是呆在江南好,听听曲子唱唱歌打打牌,她身后就是赵一淼爷俩,她头也不回。

    “我勿晓得啊,掘着只荸荠就狗起劲,我乱倷么好歪!”

    她一口好听的苏州话,头上的小卷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颤颤巍巍。

    赵一淼被他爹拉走时扭了头,使劲闻了一下他娘身上的香。

    他娘天天在麻将馆,身上怎么还这样香呢?他咂摸着这一点儿味道,想从中嗅出来点母爱的残留,可马上就一点也抓不住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娘喂的那个汤圆,好烫啊。

    可以后连吃烫汤圆的机会都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