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存活于世的时候,收任何一个人类作为眷属。

    他从这个世界的初始之刻起,就观察着一切,以一名落魄贵族的身份、以一名受到疾病侵袭的凡人的身份、以一名血族眷属的身份、以一名谋逆者的身份。

    被难以言说的浓雾笼罩的城镇,朝生暮死的居民,他从来没有见过阳光,就好像从一开始,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阴影中存活之生物而造的。

    他没有数过,自己到底死过几次,或许他压根只死过一次,从一开始就被那位“王”捡走了,又或许他早已经历了千百次循环,只不过他忘记了。

    “公爵”这个称呼是他在埋葬了王之后,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他不太记得自己的名字,或许早就换过无数个名字了,这种事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他似乎曾经是位公爵。

    这样的分寸感刚刚好,不会过于粘糊,也不至于再一次遗忘。

    在他依旧是个空有头衔、却没什么现钱的“公爵大人”时,他遭遇了劫匪袭击。

    其结果,他浴血奋战,将自己的性命保了下来,却失去了一匹马,还让自己的老仆腿瘸了。

    遭受袭击的地方靠近森林边缘,他不得不就近寻找医生,带着一身的血气赶到了临近的镇中。

    小镇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气味,不是那种缺少清洁条件的恶臭,而是让人眩晕的烟味。

    他们在消毒。

    公爵起初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直到他和仆人一起,寻到了一处诊所。

    “这里有没有治疗腿伤的医生?”他问道。

    “你没有眼睛吗?”那边的看门人嘲讽道。

    这里的人情绪有些不对劲,公爵环视着四周,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这里。

    他确实是个落魄贵族,庄园里除了些许的牲畜之外,只剩下古旧蒙尘的老古董家具、和一些年轻时候冒险得到的战利品。

    但他受到的教育,告诉他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着那一份属于古老姓氏的谦卑,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客观谨慎地做出判断。

    整个诊所之中,全都是被灰色烟雾缠绕的病床,没有人着装得体,病人们和疲惫的看护者笼罩在难堪的气味之中。

    公爵紧紧握住了拳头,他不该继续留在这里的。

    他与老仆两人的到来,想必给此处的病人带来了不好的回忆——他们绝对不希望自己窘迫、衣冠不整的姿态,暴露在陌生异乡人的面前。

    “好的,多谢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吧。”公爵对看门人道,随后带着仆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们随意寻找了一口水井,在那块地方休息了一会儿,老仆自己给腿包扎了条白布,里面夹了几支木棍,然后筋疲力竭地陷入了昏睡。

    公爵觉得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因为他在离开诊所之后,就感到了胸口有种难以言喻的闷痛感,他不知道这和仆人的嗜睡有没有关联。当时,诊所中的所有人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他给自己买了些干粮,顺便寻找着落脚的地方,但不知何时,那种难受的感觉愈演愈烈,就算凭借他能够杀死悍匪的身体素质,也撑不过那种病症。

    公爵最终扶着一堵灰扑扑的砖墙,渐渐倒下,手中的苹果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