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染红了大半个天际,冷宫附近的枯叶被风卷起,刮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裹紧身上的银狐大氅,虽才初冬,总觉格外凄冷。

    明竹扶着我好不容易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我胸口突然一窒,下意识用手帕捂住嘴,咳嗽不断。

    明竹立刻拿出青白色的玉瓶,倒出一粒药喂我服下,我的症状才好一些。

    “娘娘,益清丸只剩五粒了,太医说过,这药您平常每月服一次,冬日,半月便得服一次,眼看药快没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我费力地吸着气,哑声道:“无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是……”明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闭口不言。

    我知道明竹想说什么,她想去求季桓赐药,因为,我的伤是代他而受。

    那是季桓即位的第二年,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我与他出巡之时遭遇埋伏,这也是贵妃一党最后的反击,刺客们剑剑凶狠,冲他而来,正是此次,我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剑。

    我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震惊的眼神,亦是第一次见他为我焦急动容。

    刺客的剑上涂有剧毒,我命悬一线,连续高烧三天三夜,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昏迷不醒。

    父亲和姑母请来天下名医为我诊治,才堪堪保住我一条小命,但从此落下病根,天寒时极易咳嗽,只能靠益清丸吊着。

    我轻轻叹息,那时的我,当真是爱极了他,我几乎把我所有能给的全部给他了,包括这条命,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从一开始,他便厌极了我,我既是他最不屑的女人,亦是最令他痛恨的棋子,可笑我一心一意想着与他举案齐眉,不知好歹地欲将他占为己有,张扬跋扈,嫉妒成性,无贤无德,便是他的废后诏书最后的落笔。

    即便他曾有过那么一刻的心动,也终究被无数仇恨消磨殆尽,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明竹,”我微微抬眸:“以后莫要叫我娘娘,我已不是皇后。”

    明竹眼眶一酸:“是。”

    今年冬日来得极快,一场大雪很快席卷了整个京城。

    我和明竹守着屋中少得可怜的炭火,在破败的房间里跳来跳去,抱团取暖,

    “那些个奴才最是攀高踩低,”明竹一边哈着气,一边咬牙切齿:“竟连最低等的黑炭也不肯给咱们。”

    我使劲搓着手,声音有些发涩:“到底是我连累你了……”

    明竹低头往我手上也哈了几口热气,比划着道:“当初若不是娘……,若不是郡主,奴婢坟前的草估计都有这么高了。”

    看着她夸张的神色,我不禁笑出了声,明竹是我当年初入宫时随手救下的小丫头,我从未想过竟是她陪我走过最后一程。

    “咳咳……”我又咳了几声,最近我的咳嗽之症日渐严重,益清丸也用得差不多了,照这么下去,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日。

    然而,事实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残酷,一道旨意从天而降,我被贬入浣衣局。

    浣衣局这种地方,干的活最脏最累,地位却最为下等,我当然明白这道旨意的用意,为奴为婢,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