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穿越>君略 > 第一百零五章 无憾之憾
    董籼儿闻言,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以往从不知晓这些细枝末节,而她也从来不敢追问,直道那一切皆是那女君迷惑了宋灵均罢了,原来,这中间竟是有这位郡主从中作梗的,若非这个女子,宋灵均或许就回北正去了,自己或许就名正言顺地做他众多侧妃中的一位了,她会好好做,争取做最受他喜欢的那一位。

    一瞬间,疯狂滋生的恨意翻涌上心头,董籼儿握着匕首的手不禁颤了起来,“贱人,你这个贱人,你们南宫家的女子个个都是贱人”

    韩刍夫见南宫莲月已然闭上了眼睛,鲜血顺着她脖颈流了下来,浸上了衣衫,他心头怒吼一声,便欲冲上前去,却被利刃狠狠划过左腿,一个踉跄,单膝便跪了下去。南宫莲月本想惊呼出声,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大口鲜血,洒满衣襟。

    南宫莲月大口喘着,浑身颤的更为厉害,气急交加,她许久未犯的病又压不住了,待回过神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开了口,“韩将军,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这样卑鄙的人,并不值得你拼了性命救我,你快走吧,他们留不住你的,别为了我做不值当的事,快走走啊!”

    南宫莲月泪流满面,气若游丝般,嘴角却还兀自上扬着,紧接着双眸一阖,身子便往前一倾,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随即,地上的男人便看到了一层薄薄的血雾,流动的鲜血被利刃割破了,韩刍夫嘶吼一声,“郡主,不要”

    随着南宫莲月软绵绵的身子倒下去,不只董籼儿僵住,那几个死士亦是一愣,可韩刍夫比他们都先一步动作,顺势拾起手边的长剑,便与他们缠斗一团,他负伤在先,对手又人多,可他此时心里的愤恨满得快要溢出来,再多的人都不够他杀的。

    此时,外间的事也了结的差不多了,天佑正赶了过来,董籼儿心生惧意,这惧意倒不是她怕死,而是她自知大仇难报了,当下再不逗留,拔腿便往外跑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几个随侍追上了,韩刍夫斩杀完最后一个死士,大喝一声,“留她性命。”

    天佑冲进屋内,见南宫莲月已然倒在了血泊中,不知生死,大喊一声郡主,便欲飞奔而去,却被紧随身后的萍儿一把紧紧抱住了胳膊,萍儿掩面流泪,已然泣不成声,天佑明白她的心意,如果郡主还有一口气在,那定是在等着向某个人告别的,他们望着那个男人拖着沉重的背影走了过去,默然退了出去。

    韩刍夫俯下身来,将血浸衣衫的女子捞进了怀中,抬首看去,轻柔的熹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天已经亮了。

    南宫莲月感受到了一个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她知道这是属于谁的,她扬了扬嘴角,此刻,她只想沉沦。韩刍夫低首望着怀中的女子,她的面色泛着软黄光泽,双唇上的血渍已然干了,红色的斑斑点点触目惊心,颈间一侧上尚在微微起伏着,却是一次比一次微弱了。忽而,女子长睫一颤,那双美目缓缓睁开了。

    “能再见你,我已无憾。”南宫莲月如是说着,温柔而又坚定。

    韩刍夫双眼模糊了,那双长臂分明抱着一副单薄的如同纸片般的轻盈身子,却似有着不能承受的重量般。南宫莲月觉察到他的双手在颤抖,不想他为难,是以,不等他说只字片语的安慰,又轻轻开了口,“韩将军,你还记得你第一回见到我的时候么?”

    韩刍夫点了点头,“我十三岁初入平王府那日,王妃为你做了好看的点心,你拿来叫我尝,那年你四岁。”

    南宫莲月笑得很满足,又小心翼翼似的再问道,“那你还记得初次遇见她的时候么?”

    韩刍夫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那年她也四岁,她生辰那日,我跪在阶下,看着她父亲将她抱在怀中。”

    南宫莲月嘴角一动,泄出一个微不可闻的笑声来,眉心一锁,两行清泪便将面上血迹冲了开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男人的心口上,“爱一个人,很痛苦吧”

    韩刍夫心头沉沉如坠,哽咽着不知如何作答,痛苦么?或许,爱一个人本身是不会教人痛苦的,贪欲才会、嫉妒才会,思念才会。南宫莲月瞧着男人面上百味陈杂的苦楚,面冷心冷的他,此时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一般,她心尖就像被针扎一般,按在他身上的手掌又用了用力,“若陛下还在,韩将军,你一定要找到她。”

    韩刍夫望着女子柔和面颊,望着那双眸子里的期盼与疼惜,他以为那便是所谓的放下了,于是他慎重地点了点头。南宫莲月见他这般,也点了点头,又笑了笑,如释重负般,“先前,我说不想回去,都是假的,自从病了这些时日以来,我梦里都是想回去的”南宫莲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吸了一口气,又出了声,“我虽是皇族女子,却从未婚嫁,这副身子也还是干净的,韩将军,我死后,将我烧成一把灰,与父亲和熙月埋在一处罢,我想他们了。”

    韩刍夫将那个冰凉的身子搂紧了些,也不管她是否还能听得到了,坚定地将口中的话一遍一遍的重复道,“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天佑与萍儿哭了许久,才终究舍得将南宫莲月的尸身火化掉了,他们又寻遍整个秭归,寻到了一个上好的陶罐,将骨灰一粒不剩地都装了进去封存好,再请当地的僧人来,在灵堂前诵经整整七日,这场丧礼便算草草结了。

    秭归的南泽人因害怕大凉将士报复,早早的便拖家带口回南泽境内去了。毕竟,先前刚听闻这里死了个大凉的大将军,而今,那个大将军虽还活着,却真真切切地没了个郡主,这要真算起账来,怕是半个城的人都得陪葬才行。

    如今秭归已属大凉,自南疆来的三万将士便就此入驻秭归,守护着此处,亦守护着此处的大凉和北正子民。而镇东将军彭殷则继续回去镇守东疆,两厢驻军以此成互望之势,至此,大凉的疆界防范呈空前稳固。

    韩刍夫将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当,便欲带上南宫莲月的遗骨回王舍去了,早日教她入土为安,早日教她与亲人团聚。临行前夕,韩刍夫终得抽出了功夫,他有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不问不快。

    董籼儿是杀了郡主的人,若不是韩刍夫发话留她活口,她又怎会再多活七日。这七日间,她如同得了失心疯般日夜不停地咒骂着,直至韩刍夫走到羁押她的柴房门口处,她还自喋喋不休。

    韩刍夫听她口中污言秽语,字字句句皆是不离南宫女子、大凉女君,眉心一皱,踹门而入。董籼儿卧身草堆里,头发衣衫凌乱不堪,犹如街边乞儿,待看清了来人,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咧嘴狂笑不止,“韩将军,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