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桑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伶牙俐齿的小丫鬟愣了半天,这才磕磕巴巴地憋出两个字,语气是和表情分毫不差的难以置信。

    她此前猜测过千百种理由,从“西门吹雪临阵脱逃,决意放弃婚约,继续追求剑道巅峰”到“他被燕南天所伤,命不久矣,不愿耽误宋玉红的终生”,无论多匪夷所思的情形都设想过了,但是兄长说出来的这句话,仍让桑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什么叫“是小姐不愿意成亲了”?

    这怎么可能!

    再不想承认都好,桑落心里也是清楚的,宋玉红待西门吹雪究竟是怎样的情意。

    为了做好这个“庄主夫人”,她不惜将宋氏本家迁往塞北,早早就派人过去打点一切,买了新的宅子,也建了新的酒窖。这还不算,她又亲自前去云落山与诸位酿酒师傅一一面谈,开出极好的条件请人随她同去,若是不愿前往的,她也同样送上了丰厚的红包,承诺等陕中这边整顿完了,他们就可以自行离开,另谋高就。

    作为宋氏家主,宋玉红与西门吹雪的亲事不仅意味着她的孤身远嫁,更是一场波及整个宋氏的巨大变动,其中千头万绪,甚至让十八岁定亲的宋玉红只能将婚期拖到了十九岁的生辰。饶是如此,这一年也忙得晕头转向。

    但她一句诉苦的话也没说过。

    “我嫁他,是因为我想嫁给他。”

    面对替她打抱不平的小丫鬟,宋坊主曾在彻夜挑灯时回以一笑,从堆满案头的文书中抬起头来,虽然满脸疲惫,眼底却流转着柔光。

    “与他是何身份,家在何处都没有关系。”

    宋玉红以一手酿酒绝技立世,名声、财富、美貌,她哪一样都不缺。若是她要嫁人,那必然不是为了换取利益,也不是为了寻求庇护,而是她觉得自己遇见的那个人,值得她以一生相许。

    所以她将亲手酿造的喜酒取名为“长醉”。

    ——天下第一酿酒师希望能与一人长相厮守,饮爱如酒,余生皆醉。

    这也就是为什么桑落明明满心妒火,却还是逼着自己站在一旁,没有当真去破坏这场婚约的原因。

    可如今兄长在说些什么?

    小丫鬟只觉脑袋发懵:“你是说,小姐是自己要退婚的?”

    “……是。”

    “为何?”

    此时此刻,桑落不知道她跟自己的死对头陆小凤发挥出了怎样的默契,面对同样的消息,两个人竟然先后问出了同样一句话:“她竟舍得吗?”

    元正神情微冷:“……舍不得也要舍。”

    桑落闻言愈加茫然。

    从未见过同胞手足露出这种连脑筋都要打结的样子,元正看着仍然紧闭的夹门,又想想启程在即的塞北之行,只好趁着小姐不在场的时候,抓紧时机解释道:“我陪小姐运送喜酒至塞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