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刻夜墨>玄幻>烧灯续昼 > 椎心泣血 “规珣,我们没有时间了。”
    司命口干舌燥,恰好也是话逢转折。

    规珣向来熟悉司命习性,不时轻暼他的神色,对于此刻是早有预料。恭恭敬敬地沏了一杯茶,适时递到他的跟前,只恨不得是风替他扇了、汗也替他淌了。

    司命斜睨规珣一眼,承下了这杯好意。呷一口其中冷茶,轻吁一口长气,接着说道:“殊不知这一切正中背后之人下怀。”

    “那能人话里话外说是赠予有缘之人,不过只是为了方便大行屠戮之事。东北、东南、西南三方各两人,支邪灯于门户高阁。加之西北一方死去的一男一女,总共八人。八角齐全,成道易八卦之态,将位于谈京正中央的帝宫死死围困,绞帝王之气,杀尘嚣万灵。”

    “随后只需婆诃老妇寻机,抹灭阵角人牲。阵法即可初成。”

    “八卦、灾殃”原是这样。

    宴融神思轻沉,心念微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手中握着尸油晶块竟也忽觉灼烫。指节发白,指骨打颤,宴融发蒙,浑身止不住地抖。

    一开口,便是魂不守舍:“司命,我并非全无记忆,也明白诸如这灯此类的引邪物什如何得成。你实话告诉我,这尸油是不是……”

    恍惚之间,话至哽咽,泪意扑簌垂落,宴融却还是不得不咬牙开口:“我原先并不知晓会有这种图谋。只看老妇还余下半扇烂肉面孔,明白在这谈京之中,还有四人必定难逃毒手。我以为……以为引邪灯是这之后才有的,是由……由先前死去的四个人炼制成的。我没想到……真的没能想到……”

    引邪物什之所以可以设阵引邪,并不在于制造此物的人修为道法如何高深,只看器物承载冤孽的深浅。

    六盏邪灯问世之前已死两人,仅凭如此浅薄怨念,并不足成气候。

    能成气候者,六界内外,唯余旷野。也只有旷野,于近日之中,灭于大火,死冤无数,是引邪入阵最好不过的材料与器皿。

    宴融明白,什么都明白,只是还不愿意去相信,她甚至无法想象,活着被生生剥下皮囊,死后浑身血水浸泡发肤,以肉躯油脂炼制火烛,以通身妖骨衔接盏面,该是怎样的痛。

    六盏,多轻巧的字眼。可仅仅是这六盏,为之而死的,是她的族人、她的血亲,她又怎可置身事外,又怎可无动于衷、做到不狠。

    哭腔难抑,声声泣血,宴融将仅剩的尸油晶块抵在心口。呼吸艰涩,反复之间,竟是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规珣和司命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皆不再言语。安慰再多终是不能以己度人、感同身受。沉默也罢,沉默也罢!

    “我入幻境并不是巧合,对吗?”

    明明不甘不敢,却还是忍不住一问再问。

    规珣看着宴融红透的眼,血丝弥漫,痛意由生。他不忍错开那双眸,一眼再一眼,就像是再也寻不见曾有的明媚般,被湮灭于一片深沉的灰蓝雾色中。他懂,是他亲手断送了她的明眸善睐。

    或许这之前曾经烂漫,但天翻地覆,不过倾尔。

    “是,也不是。”司命一顿。心知,他与规珣都不忍开口,可必须要有人开口,他情愿来做这个恶人,“或许是这灯里仍存留一缕意识,不很清明,却还是认出了你。你虽不知情,却不可避免血脉相通,由此卷入其中。”

    “但,我更觉得,你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搅扰我与规珣视线的棋子。另一具尸体,也就是真正用以开阵的人牲,刚在你的隔壁咽了气。你是这老妇相中的猎物,她也只是贪图你的皮囊。而这阵脚祭奠的人牲,是谁都可以。宴融,你能明白吗?”

    万籁消声,眼前发灰,宴融耳里唯能听见一句“它认出了你”。她捂着脸,泪顺着指缝悄无声息地落下。

    “宴融,你看着我。”

    司命紧捏宴融瘦削的肩胛,希冀她能暂且放下,抬起头来听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这至关重要,也相当残忍,但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