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斋的正厅挂着康熙手书的“香远益清”,下头一侧立着个大熏笼,胤禛坐在太师椅上,椅子下头是个铜制的脚炉。

    琴心连大氅都没穿,丫头带了她进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救救三阿哥吧!”

    苏婉坐在里头陪着弘历,外头的声音却听得清楚,琴心从前为李氏做了多少事?李氏的荣宠里有一半琴心的功劳,可琴心这样的人也不是如今的李氏能驾驭的了了,偏李氏看不清楚,最终这荣华富贵,怕还是要折在琴心的手里。

    她垂了眸拿铜杵拨了拨手炉里的灰,又往里头加了小块的炭,从今往后她便可以当做没有李氏这个人了。

    胤禛在外头穿戴好进来,向着苏婉道:“爷去看看三阿哥。”

    苏婉担心道:“不管怎么样,当着孩子的面,爷还是克制一些。”

    胤禛的眼底一柔,点了点头,大步出了屋子。

    李氏的院子里,因今日是元宵节,上书房叫皇子皇孙们早早的下课回来了,弘时今日因表现的好,还得了先生的赞扬,他从外头进来欢欢喜喜的到李氏的跟前道:“额娘,先生今日夸我了,说我是可造之材。”

    孩子笑的天真烂漫,对自己未来悲惨的命运浑然不觉。

    如果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就算死可造之材,那又怎么样?!将来大了只会被人耻笑叫人看不起,连个姑娘都不如!

    李氏恨,恨老天的不公恨老天的残忍!

    她摸着弘时的头,半响温柔的笑道:“来,乖,额娘给你吃好吃的。”

    弘时转头看,见那青花瓷的碗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额娘,要不然我明天吃吧。”

    李氏还是笑着可这笑并没有到了眼底,凉薄的比这隆冬还要寒凉几分,弘时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向后退,李氏却捏住了他的脖子,拉着他道:“乖,喝了,喝了就好了!”

    弘时吓的大哭起来。

    胤禛从外头大步进来,一把拍翻了李氏手里的碗,他克制着自己并没有将李氏踹翻在地,弘时哭着抱住了胤禛的腿,胤禛满目阴沉冷冷的盯着李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氏仿佛魔怔了一般:“做什么?救我的孩子呀?”

    她披散着头发,青着一张脸,一双眼里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缱绻,只余下耀眼的精光。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叫琴心带着弘时下去,又叫人去请那拉氏,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才发觉屋子里冷,似乎连一盆炭也没有,李氏就那样坐在炕上既不说话也不动,仿佛雕塑一般,他心头的怒气渐渐散去,看着那拉氏进来,站了起来道:“福晋看着安排吧。”

    他说着话起了身出去了。

    他脾气不好,尤其是跟孩子相关的事情,若他处置,李氏不死也要脱层皮,可那拉氏不一样,那拉氏做事别人都喜欢赞她一声仁慈,尤其李氏如今已经这样了,那拉氏就更不会为难。

    他说不上为什么胸口觉得塞塞的难受,从前很多的事情一下子都浮现了出来,让他在这小片刻的光阴里有些难过有些伤感。

    他在亭子里停了下来,看着满天洋洋洒洒的雪,有片刻的恍惚。

    苏培盛有些着急,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站在湖边的亭子里吹冷风,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可他又不是那胆儿肥的,眼见着主子爷情绪不对,也不敢随便开口劝慰,怕的是刚刚没踹出去的一脚,直接踹到了他的身上。

    那拉氏拢着手炉坐在李氏身边看着李氏,一下子想起了当初刚刚进府时候的李氏,温柔妩媚,低头站在胤禛身后的时候仿佛一朵火红的杜鹃花,鲜艳又充满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