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二这日,萧如安诸事不顺。

    先是凌晨时分,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开始,萧如安跟着两个身影,在夜色里走近一扇阴气森森的朱红大门。

    萧如安抬头看看,门楣高悬的匾额上,明晃晃义庄二字。

    门槛足足有两尺余高。迈过门槛之时,两个身影其中高的那个差点摔倒。另一个本就搀扶着他,差点给他带倒。

    萧如安凝神看看,这高个儿身架虽大,却极羸弱的样子。满头花白头发散乱不堪,背上一对肩胛骨在衣服上印出一个清楚的几字形,腿上更是深一脚浅一脚。萧如安这种医者一眼便能看出,这双腿受了伤,该是断过。

    两人慢慢走过庭院,走到一间厢房外推门而入。有阴风打转扑面,扬起破碎的纸钱,与死亡的腐烂气息。

    厢房里沿着墙根分两溜儿整齐排列一座座棺材。矮个儿拿灯笼凑近辨了辨,搀着高个儿在一座棺材面前立定。

    “十二郎,夫人,夫人便在这里了。”矮个儿哽着声音道。

    十二郎?萧如安听到这称呼愣了下。她也认识一个十二郎。不过她那个十二郎是个天资英纵的少年将军,惯来鲜衣怒马神采飞扬,再不能是眼前这般落魄模样的。

    她还是有点不安,想去看看这人正脸,然身体似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动不了。

    只听那十二郎开了口:“开棺。”声音嘶哑难听,似吞下了十斤火炭一般,也与她的十二郎截然不同。

    “十二郎你节哀顺变……”矮个儿劝道。

    “开棺!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十二郎声色强硬。

    矮个儿抹了抹眼,劝道:“十二郎,那日我是亲眼见了的,夫人一头撞在那御门之上,血流了满地,当即就没了气息,后来御医也来看过了,诚然是,是香消玉殒,回天无力了……这都过去近两个月了,如何还能看。夫人以自己一命换了你一命,你千万要好好的……”

    “开棺!她那么聪明,她说过会与我同生共死的,她怎么会食言!”十二郎激动了起来,转头四顾,看到一边墙根上放着启棺的?头,踉跄去取。

    萧如安终于看到了他的眉眼。纵然憔悴不堪,纵然所有的光彩不复、似老了几十岁,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诚然是,是她那个十二郎,谢家慎宜。

    萧如安倒退捂心:发生了何事,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棺中是他的夫人?他何时娶妻了?

    那矮个子她也认了出来,是谢慎宜的部将周成。周成见谢慎宜如此,不得不依了他,接过?头去开棺。

    铁钉与木材纠缠撕扯的声音,在寂静腐败的空气里格外的瘆人。周成乃是久经行伍之人体力自然不差,然起这棺材盖起的极艰难。“怎钉了这么多钉子……”他不禁嘀咕出声。

    周成沿着棺材盖四下起了一圈,让所有的钉子脱出一半,然后凝力在中部一撬,棺材盖轰隆坠地。

    周成的视线随之下意识往里面看去。触目所见让他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两只血肉腐败、指端化为枯骨的手,弯曲挣扎着伸在半空中。

    萧如安也看到了。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这姿势,棺中之人应是在棺材里活活憋死的!

    她想过去看看死者样貌,然还是动不了。